最费心思的是仪仗队的排阵:
三百名持戟卫士要排成“回”字形,每队之间的距离必须用绳尺量过;
六十四名乐工演奏的《韶乐》,他亲自听了五遍,将其中过于柔缓的段落删减,换上秦国的《武舞》鼓点。
当小黄门问起是否要给百官准备御寒的裘衣时,赵高眼中精光一闪:
“不必。冻得发抖才好,正好让他们记住,这新朝的威仪,不是靠衣裳暖出来的。”
典礼前一日,李斯与赵高在宫门前碰了面。
李斯捧着定稿的《典礼流程》,赵高则递上一份《禁卫分布图》,两人的手指在“祭天高台三阶”处同时停下
——李斯写“陛下登阶时,需由两名内侍搀扶”,赵高却在旁边添了句“搀扶者需穿素色襦裙,不得佩任何饰物”。
对视一眼后,李斯提笔删去了“两名”,改为“一名”,赵高也点头同意:
“就用那个左手有六指的小内侍,陛下记得他。”
风卷着落叶掠过宫墙,远处传来工匠敲打编钟的声音,清越的乐声里,新朝的轮廓正一点点变得清晰。
咸阳宫的偏殿内,烛火摇曳,将李斯与赵高的身影长长地映在墙壁上。
空气中弥漫着竹简的墨香与炭火的微尘,几案上的名单在微风中轻轻颤动,仿佛也在等待着命运的定数。
赵高双手交叠在袖中,微微欠身,脸上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率先打破了沉默:
“丞相之位,非李公莫属。陛下横扫六国,李公出谋划策,制定律法,统一文字度量衡,功不可没。这是众望所归,毫无疑问的事。”
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雕琢过,既透着恭维,又不乏真诚。
李斯缓缓捋着胡须,目光在赵高脸上停留片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
“府令过誉了。我等皆是为陛下效力,不过是各司其职,尽忠而已。”
说着,他伸手轻轻抚过名单,指尖停留在“太尉”一栏,“太尉执掌天下兵马,虽非常设之职,但论及军功与威望,通武侯王贲将军当仁不让。”
赵高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索:“王将军的确战功赫赫,灭魏、平燕、亡齐,他的威名天下皆知。只是……”
他故意顿了顿,抬眼望向李斯,
“王老将军刚刚隐退,王贲将军便执掌全国兵权,陛下纵然信任,可这朝堂之上,难免有人会心生疑虑。”
李斯闻言,轻轻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陛下圣明,自有他的考量。我等只需如实举荐,至于陛下如何抉择,那是陛下的英明决断。”
他心里清楚,赵高的担忧并非毫无道理,功高震主是自古以来帝王最为忌惮之事,但放眼朝堂,此刻确实没有第二个人能与王贲的军功相媲美。
“廷尉掌管刑狱,需刚正不阿,精通律法之人担当。”
李斯继续说道,目光扫过名单,
“蒙毅上卿出身名门,为人正直,又深得陛下信任,我看他足以胜任廷尉一职。”
“郎中令,掌管宫殿掖门户,统领郎官,负责禁宫宿卫,责任重大。”赵高接过话茬,语气变得微妙起来,
“此职非陛下的心腹近臣不可为。高虽才疏学浅,但承蒙陛下厚爱,或许可以勉强一试。”
他微微低头,看似谦逊,实则言语间满是志在必得的意味。
郎中令掌控宫门,负责皇帝的安危,是权力核心的关键职位,若能得此职位,他便能更加贴近权力中心。
李斯抬眸,深深地看了赵高一眼,心中已然明了。
赵高是皇帝最信任的近侍,这个职位于他而言,几乎已是囊中之物。他点了点头,神色平静:
“府令侍奉陛下多年,忠心耿耿,行事细致入微,此职确实需要府令这样得力的人来担当。”
“卫尉,掌管宫门卫屯兵,负责皇城警卫。”
李斯思索片刻,接着说道,“蒙恬将军长年统兵在外,威望极高,且为人刚毅忠勇,由他担任卫尉,定能保宫禁万无一失。”
蒙恬在外统兵,其弟蒙毅在内担任廷尉,让蒙氏兄弟分掌部分内外职权,既是皇帝对蒙氏家族的荣宠,也是一种巧妙的权力平衡。
赵高对此并无异议,蒙氏家族对皇帝忠心耿耿,皇帝任用他们自然是放心的。
名单上的重要职位大致拟定,偏殿内的气氛却悄然变得有些微妙。
最重要的人事安排虽然已定,但还有一个更为关键、甚至关乎国本的问题,如同一团沉重的乌云,笼罩在两人心头,让他们不敢轻易落笔,甚至在私下里也不敢明确讨论
——那便是皇后的册立与太子的确立。
皇帝的后宫妃嫔众多,但正室王后之位却一直空悬。
长子扶苏,为郑妃(或楚女)所生,如今已逐渐成年,他性情仁厚,饱读诗书,在朝野上下颇有贤名;
而幼子胡亥,是皇帝较晚所得,其母(假设为某位较得宠的胡姬夫人)深得皇帝宠爱,胡亥自幼聪慧伶俐,在皇帝面前很会讨巧卖乖。
立谁为后?
立谁为太子?
这两个问题一旦确定,必将深刻影响未来朝局的走向。
李斯与赵高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谨慎与忌惮。
皇帝对此事一直讳莫如深,从未明确表态。
他们身为臣子,谁又敢贸然揣测圣意,轻易进言呢?
“陛下正值壮年,且……或许自有他的深远考虑。”
李斯含糊其辞,缓缓将名单收起,
“此事非同小可,不是你我臣子所能议论的。待大典之后,陛下或许自有圣断。”
赵高连忙点头附和:“丞相所言极是。
我等只需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其他的,就静候陛下的旨意吧。”
然而,在后续觐见皇帝,汇报典礼筹备进度时,他们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地试探。
有一次,李斯在奏报后宫安排时,措辞委婉地说道:
“……诸位夫人、公子的位次排列,依照礼仪应当如何安排,请陛下示下。”
而赵高则在伺候皇帝笔墨时,看似不经意地感叹:
“胡亥公子近日学业又有长进,天真活泼,很得陛下的欢心呢。”
又或是“长公子扶苏仁厚善良,近日与博士们探讨学问,得到了不少赞誉。”
但皇帝的反应总是很平淡,要么只是不置可否地“嗯”一声,要么直接转移话题,询问典礼的其他细节。
他那深邃莫测的目光,仿佛能看穿臣子们内心的每一个小心思,让李斯和赵高每次都感到心头一紧,不敢再深入追问。
始皇帝的心思,就像幽深的潭水,无人能窥探到底。
他将这最大的悬念,留给了自己,也留给了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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