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羊补汤的暖意还在赵高四肢百骸间缓缓流淌,连带着连日紧绷的神经都稍稍松弛了几分,
可大将军蒙恬踏入殿门时凝重如铁的神色,瞬间将这份温情碾碎,化作彻骨的寒意。
“陛下,丞相。”
蒙恬大步流星上前,玄色战甲上还带着塞外的风尘,他双手高高捧起一卷军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声音沉得像坠了铅,“三日前,一支运送新式官服往北边郡的辎重车队,行至桥山地界时遭遇劫掠。
护卫军士伤亡十七人,两名随行吏员力战殉职,车上五百套新制官服——
尽数被劫,一件未留!”
“什么?!”
扶苏猛地从案后弹起身,龙椅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脸上瞬间褪去了方才的温和,
取而代之的是惊怒交加,双目圆睁,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
“何方狂徒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劫掠朝廷物资,残杀官兵!这是公然挑衅大秦律法,挑衅朕的皇权!”
赵高接过军报,指尖抚过竹简上镌刻的伤亡数字,只觉那墨迹都带着血腥味。
他快速浏览着,眉头拧成了死结,眼中刚褪去的疲惫被锐利的精光取代。
桥山地界虽非绝对太平,但多是小股流寇,绝无胆量招惹朝廷禁军护卫的车队。
更关键的是,劫掠官服?这东西既不能兑换粮草钱财,又带着朝廷标识,藏无可藏,用无可?,
反而会引火烧身,风险与收益完全不成正比,绝非寻常盗匪所为。
“蒙将军,现场可有留下线索?”赵高抬眼看向蒙恬,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蒙恬缓缓摇头,脸上满是沉郁:
“匪徒行事极为狠辣,不仅没留活口,还刻意清理了现场。
所用兵器皆是最普通的制式刀剑,无任何标识可查。
据幸存的三名兵士口述,对方人数不过二三十人,却个个身手矫健,行动迅捷如鬼魅,配合更是默契无间——
出招狠辣,招招致命,撤退时阵型丝毫不乱,绝非乌合之众,倒像是……受过严苛训练的军伍之人。”
“军伍之人?”扶苏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一窒。
他猛地踱步至殿中,靴底碾过地面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
“大秦军纪严明,北疆将士戍边辛苦,谁敢私下纵容部下为非作歹?还是说……”
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目光扫过殿外,像是能穿透宫墙,看到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反对势力。
赵高心中一动,一个模糊的念头瞬间清晰起来。
他放下军报,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蒙将军久镇北疆,熟知朝野态势,依你之见,此事背后,会是何人主使?”
蒙恬迎上赵高的目光,神色坦然,语气却带着几分隐晦的锋芒:
“臣不敢妄加揣测,污陷忠良。
但陛下、丞相也清楚,新制官服推行,看似只是衣冠之变,实则是陛下重塑朝堂秩序、厘清等级规制的第一步,
九品中正制更是动了不少人的根基。
新政推行至今,朝野非议不绝,那些因新政失了特权、损了利益的军功贵族与旧臣宿老,心中积怨已久。
臣以为,此事或许是有人想借此生事,阻挠新政推行,更或是……
想给陛下和丞相一个警告,让您知难而退。”
他没有明指具体何人,但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怀疑的矛头,直指那些对新政最为抵触的旧势力。
扶苏的脸色愈发阴沉,周身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推行新政,本意是革除积弊、强国富民,从未想过要赶尽杀绝,
可换来的却是这般激烈的反抗,竟至动用武力劫掠官服、残杀官兵。
一股凛冽的杀意从他眼底翻涌而出,连声音都带着冰碴:“查!给朕彻查到底!”
“蒙恬,此事由你亲自督办,调北地、上郡两郡郡兵协同,再从京畿卫戍军中抽调精锐相助!”
扶苏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无论涉及到谁,哪怕是宗室勋贵、肱骨老臣,一经查实,绝不姑息!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臣,领旨!”蒙恬轰然跪地,叩首领命,声音铿锵有力,带着军人的刚毅决绝。
起身时,他再无半分迟疑,转身大步离去,玄色战甲的金属部件碰撞作响,像是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雷霆风暴。
蒙恬退下后,殿内只剩下扶苏与赵高二人,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丞相,”扶苏转过身,脸上的怒色稍减,却多了几分疲惫与困惑,他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
“依你之见,此事……当真会是朝中之人所为?
他们就这般容不下新政,容不下朕想让大秦变得更好的心思?”
赵高沉吟片刻,缓缓起身,走到扶苏身侧,语气沉稳:“陛下,蒙将军所虑,并非无的放矢。
官服改制是新政的脸面,九品中正制是新政的根基,这两项举措,几乎撼动了旧有利益集团的半壁江山。
那些人习惯了凭借军功世袭爵位、凭借门第占据高位,如今新政要打破这一切,让他们从头做起,
凭能力立足,自然会心生怨怼,铤而走险也并非不可能。”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愈发深沉:
“然,此事也未必全然如此简单。
或许是有人故意嫁祸,想挑起陛下与军中宿将的矛盾,或是离间陛下与老臣的信任;
亦或是……某些我们未曾察觉的势力,在暗中蠢蠢欲动。”
赵高的脑海中飞速闪过几个身影——
暂居府中的刘邦,虽看似恭顺,眼底却藏着心眼;散居各地的六国遗贵,表面臣服,实则暗通款曲;
甚至南越虽平,残余的反抗势力也未彻底清除。
帝国的肌体之下,那些潜藏的暗疮,或许远比他们看到的要多。
“无论幕后黑手是谁,”赵高眼中寒光一闪,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此举都是在挑衅皇权,动摇国本,更是在与新政为敌。
必须予以雷霆反击,否则一旦纵容,效仿者必接踵而至,新政将寸步难行,陛下的威严也会荡然无存。”
扶苏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走到案前,目光落在那份摊开的军报上,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方才的疲惫与困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帝王应有的果决与狠厉:
“朕知道了。仁政并非懦弱,宽容也绝非纵容。若有人以为朕推行仁政,便可肆意妄为,那便大错特错了。”
他转身看向赵高,语气铿锵:
“丞相,新政不可因噎废食。国学兴建、官服推行、九品中正制,一切照旧,且要加快进度!
朕倒要看看,这些暗地里的魑魅魍魉,究竟能翻起多大的浪!”
“陛下圣明。”赵高躬身行礼,神色恭敬。
可在他低垂的眼帘之下,思绪却在飞速运转。
劫掠官服,目标明确,行动专业,绝非一时兴起的匪患。
这更像是一个信号,一个试探,试探扶苏推行新政的决心,试探朝廷的反应速度与雷霆手段。
隐藏在暗处的对手,已经不再满足于口头非议,开始亮出爪牙,动用武力了。
他必须尽快理清头绪,找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是手握兵权、对九品中正制颇有微词的王离?
还是那些沉默寡言、却在暗中串联的宗室老臣?
亦或是李斯旧部,或是那些被九品中正制剥夺了世袭特权的军功贵族?
一个个名字在赵高脑海中闪过,又被他逐一排查。
朝堂之上的平静,早已被这起劫案彻底打破,一场围绕新政的明争暗斗,已然拉开了序幕。
而他与扶苏,必须并肩作战,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站稳脚跟,将那些阻碍大秦前行的绊脚石,一一清除。
咸阳城西那座看似普通的深宅大院,
地下密室以厚重石材砌就,灯火摇曳间,酒气与肉香交织弥漫,热烈得近乎癫狂。
王离袒露着半边胸膛,古铜色的肌肤上,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疤狰狞交错——
那是早年征战时刀劈箭射留下的印记,此刻在火光映照下,更添几分悍戾。
他一条腿蛮横地踩在铺着整张虎皮的胡床上,虎皮的兽首耷拉着,与他眼中的恣意畅快形成诡异的呼应。
手中酒坛拎得稳稳的,坛口朝下,烈酒汩汩灌入喉咙,酒液顺着下颌、脖颈滑进衣襟,打湿了大半衣衫,
他却浑不在意,抬手抹了把嘴,狠狠将酒坛顿在案几上。
“咚”的一声闷响,案几震颤,坛中残余的酒液溅出,洒在散落的肉干与酒盏间。
“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王离的笑声粗粝如雷,震得密室顶梁似乎都在嗡嗡作响,“赵高那老阉狗,不是喜欢折腾吗?
不是要改官服、立什么狗屁规矩,想踩着咱们武将的脸面往上爬吗?
老子就让他知道,这大秦的天下,是靠咱们一刀一枪打下来的!
是靠咱们戍守边疆、流血牺牲守着的!”
他拍着自己的胸膛,伤疤随着动作微微扭曲,语气里满是不屑与挑衅,仿佛赵高就在眼前,任他唾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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