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剧痛。
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意识在无尽的旋涡中被撕扯、挤压，最后伴随着一阵剧烈的颠簸和仿佛头骨裂开的痛楚，猛地被抛了出来。
林风艰难地睁开眼，视线花了半晌才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景象——古旧的木质房梁，挂着些许蛛网，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板床，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淡淡霉味的干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泥土、草木和隐约香火的奇异气味。
“这是……哪儿？”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感觉全身像是被拆散重组过一样，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酸痛的抗议。与此同时，一股不属于他的、破碎而混乱的记忆洪流，蛮横地涌入脑海。
青云宗……外门弟子……修仙……练气……
一个个陌生的词汇带着相关的信息片段，冲击着他原本属于二十一世纪理工科大学生的认知体系。过了好一会儿，剧烈的头痛才缓缓平息，林风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大口喘着气，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与茫然。
他，林风，一个坚信物质决定意识、刚刚在实验室里熬了三个通宵赶毕业设计的准工程师，居然穿越了？穿越到了一个能够飞天遁地、长生不老的修仙世界？
这简直是对他二十多年来建立起的科学世界观的一次降维打击。
他花了点时间整理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原主也叫林风，是这青云宗数以万计的外门弟子中毫不起眼的一个。资质平庸，性格怯懦，最大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踏入筑基期，成为受人尊敬的内门弟子。而这次昏迷，似乎是因为在练习引气入体时急于求成，导致灵气岔了道，直接魂飞魄散，这才便宜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他。
“灵气……这到底是什么形式的能量？它的载体是什么？传播介质又是什么？”职业习惯让林风下意识地开始思考这些根本性问题，暂时压下了心中的不安。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那扇看起来并不结实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身材壮硕、皮肤黝黑的少年探进头来，看到他坐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林风，你醒了？感觉咋样？你说你，练功也别这么拼啊！”
根据记忆，这少年名叫石莽，住在隔壁，是少数几个不会欺负原主，反而偶尔会关照他一下的人。性格直来直去，是个体修的好苗子。
“没事了，莽哥。”林风模仿着原主的语气，勉强笑了笑。
“没事就好！赶紧收拾一下，今天可是个大日子，传功堂的陈长老亲自来给咱们新晋的外门弟子测定灵根！这可是决定咱们以后修行路的关键时刻！”石莽显得很兴奋，摩拳擦掌，“俺感觉俺的力气最近又涨了，灵根资质肯定不差！”
林风心中一动。灵根，根据记忆，这是修仙者感应和吸纳灵气的根本资质，几乎决定了一个人的仙路能走多远。他这具身体的原主，似乎就是因为资质普通，才一直进展缓慢。
“走吧。”林风压下心中的好奇与一丝隐隐的不安，跟着石莽走出了这间简陋的宿舍。
（承）
传功堂前的广场上，早已人头攒动。
数百名和林风一样穿着灰色粗布外门弟子服少男少女们聚集于此，脸上交织着紧张、期待与憧憬。广场前方的高台上，一位身着青色道袍、面容古板严肃的老者负手而立，目光如电，扫过台下众人，无形的威压让喧闹的广场迅速安静下来。
那便是传功长老陈长老。
他身旁，立着一块半人高的漆黑石碑，石碑表面光滑，刻满了玄奥的纹路，隐隐有微光流转。这就是测灵碑。
测定仪式很快开始。被叫到名字的弟子依次上前，将手掌按在测灵碑上，全力运转体内微薄的灵气。
测灵碑会根据弟子的灵根属性和品质，显现出不同的光芒和高度。
“李虎，上前！”
一个高壮少年快步上前，手掌按上。测灵碑上顿时亮起一道土黄色的光芒，稳定而厚重，攀升到约莫石碑三分之二的高度停下。
“李虎，土系灵根，品质……中品偏上。不错，可堪造就。”陈长老微微颔首，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缓和。那名叫李虎的少年顿时喜形于色，台下也响起一阵羡慕的低语。
“下一个，张铁！”
测灵碑亮起一道微弱的、夹杂着些许杂色的红光，勉强爬到三分之一处。
“张铁，火系灵根，驳杂不纯，品质……下品。需勤加苦练，或可弥补。”陈长老的声音毫无波澜。那名叫张铁的弟子脸色一白，黯然地退了下去。
测试继续进行着。
“王雨，水系灵根，中品！”
“赵凯，金系灵根，下品偏上！”
……
有人欢喜有人愁。石莽也被叫了上去，他大手按在碑上，顿时一道厚重的土黄色光芒冲天而起，光芒纯正，高度直逼碑顶！
“石莽，土系灵根，品质……上品！”陈长老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明显的赞许，“好！是块体修的好材料！”
石莽憨厚地挠着头，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嘿嘿笑着走了下来，还冲林风挤了挤眼。
很快，轮到了林风。
“下一个，林风！”
听到自己的名字，林风深吸一口气，在不少带着审视和些许戏谑的目光中，平静地走到测灵碑前。原主的性格怯懦，在同期弟子中并不出众，甚至常被一些人当作取笑的对象。
他依样将手掌按在冰凉的碑面上，集中精神，调动起体内那丝微弱得可怜的灵气，尝试注入碑中。
一秒，两秒……
测灵碑先是毫无反应，就在台下开始响起细微的嗤笑声时，碑身猛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幕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景象发生了——
赤、橙、黄、绿、青、蓝、紫……杂乱无章、色彩斑斓的光芒如同打翻了颜料铺子，同时从碑身上爆发出来！这些光芒彼此纠缠、冲突，亮度不一，忽明忽暗，完全没有任何主次之分，在碑身上混乱地闪烁、跳跃，最终形成一片浑浊不堪、宛如劣质彩灯般的光晕，勉强弥漫在碑底大概五分之一的高度，就再也无法上升。
整个广场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前所未见的景象惊住了。就连高台上一直面无表情的陈长老，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和失望。
负责记录的外门执事赵千虎，一个面容刻薄的中年人，凑近仔细看了看测灵碑，又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林风，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朗声宣布，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
“林风，五行灵根，斑杂不堪，属性互冲，品质……废品！”
“哗——！”
短暂的寂静后，广场上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的哄笑声。
“废品？我没听错吧？测灵碑还能测出废品？”
“五行斑杂？哈哈哈，这不是传说中的‘修炼废物’吗？”
“怪不得入门半年了，连引气入体都磕磕绊绊，原来根子就在这里！”
“真是浪费宗门资源……”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林风身上，充满了鄙夷、嘲笑、幸灾乐祸，仿佛在看一个滑稽的小丑。就连之前一些资质同样不好的弟子，此刻也似乎找到了垫背的，用一种优越感的眼神看着他。
赵千虎挥了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语气带着十足的轻蔑：“下去吧，以后宗门杂役任务多尽心，或许还能为宗门做些贡献，至于修仙大道……哼，不是你能妄想的了。”
（转）
若是原主在此，面对如此公开的羞辱和几乎被判了“死刑”的未来，恐怕早已羞愧难当，甚至可能道心崩溃。
然而，此刻站在测灵碑前的，是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
面对潮水般的嘲讽和赵千虎毫不客气的驱赶，林风最初的错愕之后，涌上心头的并非绝望和羞耻，而是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以及一种被冒犯的恼怒。
“废品？”他收回手，看着那依旧残留着混乱光芒的测灵碑，眉头微蹙，“判断标准未免太粗暴了。”
在他的认知里，任何系统都应该可以被测量、分析和优化。这块测灵碑的反应，在他看来，更像是一个设计不够精密的检测仪器，在面对复杂样本时出现了识别混乱。
“五行斑杂，属性互冲？”他低声自语，大脑飞速运转，“根据能量守恒和协同原理，多种属性并存未必是坏事，关键在于找到一个平衡点和能量转化的高效通路。现行的修炼体系，似乎过于强调属性的纯粹性，这是一种思维上的懒惰和路径依赖。”
他想起了物理学中的共振现象，想起了化学中的催化反应，想起了系统工程里的优化算法。这个世界的人，只是粗暴地将“五行斑杂”定义为“废品”，却从未想过如何去“调和”它，如何去“利用”这种复杂性。
“他们做不到，不代表这条路走不通。”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从林风心底升起。作为一个亲手在实验室里验证过无数理论，攻克过无数难题的理工男，他最不信的就是“绝对”和“不可能”。
赵千虎和那些弟子的嘲笑，在他听来，无异于一群中世纪的教士在嘲笑伽利略的望远镜。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还在哄笑的面孔，最后落在赵千虎那张带着讥诮的脸上。他没有争辩，也没有露出任何沮丧或愤怒的神色，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用一种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丝研究者的审视口吻说道：
“多谢执事告知。数据……我已经了解了。”
说完，他无视了所有人惊愕的目光，转身，步伐稳定地走下了高台，回到了人群边缘。
他的反应，让赵千虎准备继续敲打的言辞卡在了喉咙里，也让周围的哄笑声不由得低了下去。所有人都感觉……这林风，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那种平静，不是认命，反而像是一种……胸有成竹？
石莽凑了过来，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瓮声瓮气地安慰道：“林风，别往心里去，俺觉得你……”
“我没事，莽哥。”林风打断了他，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合）
测定仪式在林风引起的这场小小风波后，继续进行并最终结束。有人一飞冲天，如石莽；有人黯然神伤，如大多数下品灵根者；而林风，则成为了一个独特的谈资——那个测出了“废品”灵根的奇葩。
人群逐渐散去。
林风没有立刻返回他那简陋的宿舍，而是独自一人，走到了外门弟子区域边缘的一处僻静山崖边。
夕阳西下，橘红色的光芒洒落在连绵的远山和脚下云雾缭绕的山谷间，宛如仙境。但他此刻无心欣赏这美景。
他找了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下，随手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无意识地划拉着。
“灵气，假设它是一种未知的能量粒子场……”
“灵根，是生命个体与这种能量场产生共鸣的‘接口’或‘天线’……”
“单一属性灵根，可以理解为‘窄带高增益天线’，对特定频段的能量接收效率高。”
“而我的‘五行斑杂’，更像是‘宽带全向天线’，能接收所有频段，但每个频段的增益都极低，且信号相互干扰……”
他在地上写下一连串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符号和假设。
“问题关键在于：一，滤波。如何将接收到的混杂能量进行分离提纯。二，解码。如何将不同属性的能量高效转化为可供利用的统一格式。三，优化。如何重新设计‘天线结构’（即功法运行路线），提升整体信噪比和效率。”
想到这里，他丢开枯枝，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明亮，再无半分迷茫。
“这不是绝路，这是一个全新的、未被开发的课题！这个世界的修仙体系，建立在经验和模糊的感悟之上，充满了‘大概’、‘可能’、‘意会’之类的词汇，缺乏精确的度量、标准化的流程和可复现的方法论。”
“而我，拥有他们不具备的东西——科学的思维方式和另一个世界积累下的庞大知识体系！”
“用控制变量法优化功法，用标准化流程绘制符箓，用化学方程式提纯丹药，用物理模型解析阵法……知识，就是我的第一生产力！”
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在他胸中激荡。穿越之初的茫然和无措被彻底扫空，一个清晰的目标在他心中确立——他要用自己的方式，走通这条修仙路！不仅要走下去，还要走得比所有人都稳，比所有人都快！
他站起身，俯瞰着脚下这片浩瀚而陌生的天地，晚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那双属于理工科学生的眼睛里，燃烧着理性与求知的光芒。
“既然传统的路走不通，那我就开一条新的。”
“就从……解构一枚最基础的‘聚气丹’开始吧。”
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不过，在这之前，得先弄到一点启动资金，还有实验材料……那个负责分发杂役任务的赵执事，似乎对我很不满啊。”
林风的目光，投向了远处任务堂的方向，眼神深邃。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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