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苏晓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投入水中，瞬间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内门弟子，王龙？”石莽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临大敌的凝重。他紧握着拳头，骨节发出咔吧的轻响，瓮声道：“俺听说过他，炼气六层的修为，在内门也算小有名气，一手《烈阳掌》颇为狠辣……这下麻烦大了。”
炼气六层！
外门弟子大多徘徊在练气一二层，像石莽这样天赋异禀的，也才刚刚触摸到三层门槛。炼气六层，对于如今的外门而言，几乎是无法抗衡的存在。灵力雄浑程度、法术威力、身体反应，全面碾压。
苏晓忧心忡忡地看着林风，生怕他被这消息击垮。然而，她预想中的惊慌并未出现。
林风的眼神只是在最初收缩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甚至比平时更加深邃。他没有立刻回应石莽的话，而是转向苏晓，语气平稳：“消息可靠吗？他具体什么时候到？”
苏晓被他冷静的情绪感染，稍稍镇定下来，摇了摇头：“我只隐约听到他们说‘王龙师兄已动身’，具体时间不清楚，但……应该很快。”
“很快……”林风低声重复了一句，目光扫过眼前面露担忧的两人，忽然问道：“莽哥，如果现在让你对上王龙，你有几成把握？”
石莽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实话实说：“一成都没有……不，是半点把握都没有。炼气中期和初期差距太大，他的灵力足以轻易震散我的防御。”
“嗯。”林风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失望，反而像是确认了什么，“也就是说，正面对抗，我们毫无胜算。”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绝对的武力差距，似乎让任何智谋都显得苍白。
（承）
然而，林风下一句话却让两人同时一愣。
“既然如此，那就不正面对抗。”
“不对抗？”石莽瞪大了眼睛，“那怎么办？等他打上门来，咱们跪地求饶吗？”
“当然不是。”林风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是一种属于研究者的、洞悉事物规律后的自信，“我们的目标，不是击败他，而是在他手下‘存活’下来，并且让他有所顾忌，不敢肆意妄为。”
他看向石莽和苏晓，眼神锐利：“时间紧迫，我们需要分工。莽哥，你力气大，对后山熟悉，帮我找几样东西……”他低声快速报出了几种矿石和植物的名称，以及需要的特性。
石莽虽然不明所以，但对林风已经建立了初步的信任，重重点头：“包在俺身上！”说完，转身便大步流星地融入夜色，朝后山而去。
“苏师妹，”林风又看向苏晓，“你心思细，人缘也好。我需要你帮我留意两件事：第一，王龙抵达外门的准确时间，尽可能提前知晓。第二，帮我收集一些信息，关于王龙此人的性格、喜好、在宗内的关系，尤其是……他是否有特别在意或者忌惮的人或事。”
信息，同样是重要的武器。知己知彼，方能找到那一线生机。
苏晓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我明白，我会尽力去打听。”她也转身匆匆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宿舍区的阴影中。
遣走了两人，林风回到他那间简陋的柴房。他没有丝毫睡意，也没有浪费时间在无谓的焦虑上。他点亮油灯，铺开纸张，拿起自制的炭笔，开始飞快地书写和绘图。
灯光摇曳，映照着他专注的侧脸。
纸上，没有出现任何想象中的、威力强大的新式武器设计图。取而代之的，是几幅外门区域的简易地图，上面用不同的符号标注了道路、建筑、水源、树林以及一些人流密集的区域。
然后，他开始在地图上勾画可能的行进路线、预警点的设置、以及紧急撤离的通道。
“正面对抗既无可能，那么策略的核心应是：规避、拖延、制造障碍、利用环境、以及……借助规则。”他喃喃自语，笔尖在地图上几个关键点重重圈起。
“宗门禁止弟子私斗，尤其禁止内门弟子无故对外门弟子下重手。这是规则上的保护层，必须利用。所以，不能给他‘私下解决’的机会，要尽量将冲突暴露在公众视野，或者引向宗门执法队可能干预的区域……”
“需要制作几种非致命但效果显着的阻滞装置，布置在关键路线上，延缓他的行动，为我们争取预警和反应时间……”
“还需要一样东西……一样能让他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武的东西……”他的笔尖停顿了一下，在纸的空白处，写下两个词——“舆论”，以及“利益”。
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眼神也越来越亮。强大的敌人并没有让他崩溃，反而像一块磨刀石，逼着他更快、更深入地将自己的智慧与这个世界的规则融合。
（转）
接下来的两天，外门区域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有一股暗流在涌动。
石莽凭借着惊人的体力和对后山的熟悉，将林风所需的材料一一备齐，甚至超额完成。苏晓则利用她在丹房和女弟子中的人脉，打听到了不少关于王龙的信息。
“王龙此人，极为看重脸面，而且睚眦必报。他天赋不算顶尖，能进入内门并修炼到炼气六层，很大程度上是靠着他的叔叔，一位内门的执事。”苏晓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低声告知林风，“他很好色，但似乎正在追求一位内门的师姐，所以最近收敛了不少。他最大的忌讳，就是被人说他仗着叔叔的势……”
林风仔细听着，将这些信息在脑中逐一分析、归类。
同时，他利用石莽找来的材料，加班加点地制作着各种“小玩意儿”。不再是简单的粉末和粘胶，而是更加精巧的触发式装置——利用藤蔓弹力和石块制作的绊发警报铃，隐藏在草丛里、踩中后会喷射刺激性粉末的压力板，甚至还有利用月光苔藓和反光矿石制作的、能在夜间短暂致盲的闪光陷阱。
他没有制作任何一件能直接杀伤炼气六层修士的武器，那不现实。他的所有准备，都围绕着“阻滞”、“预警”、“制造麻烦”和“吸引注意”这几个核心目的。
他还抽空，用剩下的灵石，购买了一些品质更好的符纸和朱砂。
第三天下午，就在林风刚刚完成一个复杂的、利用水流和杠杆原理的连环警示装置时，苏晓急匆匆地跑来，脸色发白：
“林师兄，来了！王龙……他到外门了！直接去了王浩的住处！”
该来的，终究来了。
林风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工具，眼神平静无波。他看了一眼身边同样紧张起来的石莽，以及桌上、墙角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准备。
“按计划行事。”他只说了四个字。
（合）
并没有让林风等待太久。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一股毫不掩饰的、带着灼热气息的灵压，如同无形的浪潮，汹涌地朝着林风所在的简陋宿舍区压迫而来。
许多外门弟子被这股灵压惊动，纷纷走出房门，脸上带着惊惧和好奇。
只见通往林风住处的那条小路上，一个身穿内门弟子白色锦袍、面容带着几分阴鸷的青年，正缓步走来。他身形不算高大，但眼神锐利，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 heatwave，正是王龙。他身后，跟着眼睛依旧有些红肿、一脸怨毒和得意的王浩。
“林风！给老子滚出来！”王浩狐假虎威地厉声喝道，声音在灵力的加持下传遍四周。
宿舍区一片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扇薄薄的木门上。
“吱呀——”
门开了。
林风从里面缓步走出，身后跟着一脸戒备、肌肉紧绷的石蟒。他的神情依旧平静，甚至没有去看气势汹汹的王龙，目光先是扫过周围越聚越多的围观弟子，然后才落在王龙身上，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外门弟子林风，见过王龙师兄。”
王龙停下脚步，阴冷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刮过林风，在他身上那微弱的灵力波动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就是你，用下三滥的手段，伤了我弟弟？”
“王师兄明鉴。”林风语气平稳，“当日之事，任务堂众多师兄有目共睹，是王浩师弟三人先行动手，意图抢夺灵石，弟子被迫自卫，所用之物，也并非邪术，只是些防身的小工具而已。若论宗门规矩，先挑起事端、恃强凌弱者，似乎过错更大。”
他直接搬出了宗门规矩，并将事件定性为“自卫”，言辞清晰，有理有据。
王龙眼神一寒，他没想到这个“废品”在他面前竟敢如此镇定，还敢反驳。他冷哼一声，练气六层的灵压猛地增强，如同实质般朝着林风碾压过去：
“巧舌如簧！规矩？在这里，实力就是规矩！伤了我王龙的弟弟，就要付出代价！跪下，磕头认错，自断一臂，我便饶你这次！”
强大的灵压让周围的弟子都感到呼吸困难，首当其冲的林风更是感觉身上仿佛压了一座大山，骨骼都在发出轻微的呻吟。石莽闷哼一声，猛地踏前一步，挡在林风身前，土黄色的灵力光芒亮起，艰难地抵抗着这股压力。
然而，处于压力中心的林风，腰杆却依旧挺得笔直。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刀，直视着王龙，忽然提高了声音，确保周围所有人都能听见：
“王龙师兄今日若以力压人，不顾宗门法度，弟子无话可说！只是，师兄就不怕此事传扬出去，落得个‘仗势欺人’、‘纵弟行凶’的名声吗？听说师兄正在追求玉剑峰的柳师姐，若是让她知道师兄在外门如此‘威风’……”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王龙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追求柳师姐之事，在内门都少有人知，这个外门的废物怎么会知道？而且，柳师姐最是厌恶恃强凌弱之人！
林风的话，像一根毒针，精准地刺中了他最在意的地方——脸面，以及潜在的威胁。
周围的弟子们顿时发出一片低低的哗然，看向王龙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异样。
王龙身上的灵压不由得一滞。他死死盯着林风，眼神变幻不定，杀意、恼怒、忌惮交织在一起。他确实可以不顾一切废了林风，但后果……这个废物，远比他想象的难缠！
就在这时，林风忽然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看似普通的玉简，握在手中。
“另外，弟子近日对符箓之道偶有所得，绘制了几张新符，正想请宗门传功长老品鉴指教。王龙师兄修为高深，见多识广，不如也帮弟子看看，此符……价值几何？”
他话音平和，但握着玉简的手，却稳定无比。
那玉简看似普通，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谁也不知道里面记录的是什么，是真正的符箓心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比如，某些不利于他王龙的“信息”？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王龙的脸色阴晴不定，杀意在他眼中翻涌，却又被无形的缰绳死死勒住。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动手，代价太大；不动手，颜面何存？
而林风，就那样平静地站在那里，以练气一层都勉强的微末修为，与练气六层的内门弟子，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对峙。
他用自己的智慧、对信息的掌握、以及对人性弱点的精准拿捏，生生在这绝境之中，撬开了一道缝隙！
（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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