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新年的第一缕春风拂过小院,窗外的梧桐树再次从枯枝中抽出嫩绿的新芽,那些毛茸茸的叶片在阳光下舒展开来,如今已是亭亭如盖。
向家小院里的生活,表面上似乎也如同这焕然一新的季节般,呈现出一种缓慢而艰难的。
然而这份春意却未能驱散张秀心头的阴霾。她又是一夜浅眠。天快亮时,她梦见牧尘小时候,摇摇晃晃地举着一块糖向她跑来,嘴里清晰地喊着“妈妈”。
她笑着张开手臂,孩子却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扑进了身后婆婆的怀里。
她猛地惊醒,心口怦怦直跳,冷汗浸湿了鬓角。
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一种巨大的疲惫和无力感将她淹没。这个早上,她破天荒地没有先去查看牧尘的情况,而是坐在床边,对着镜子,看着里面那个眼窝深陷、神色憔悴的女人,愣了很久。
就在张秀陷入自我怀疑的同时,牧尘的情况确实有了一些细微的、却足以让向志学和向奶奶欣喜若狂的变化。
他会安静地坐在那里,听向志学念完一整个绘本故事,偶尔,指尖会随着故事的节奏,在书页边缘轻轻摩挲。
当牧晨举着新折的、依旧歪歪扭扭的纸飞机跑过来,兴奋地喊着“哥哥你看”时,他的目光会追随过去,甚至有一次,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极其缓慢地抬起手,碰了碰那纸飞机的机翼。
对于向奶奶每日变着花样做的点心,他不再全然拒绝,虽然吃得极少,但总算愿意动勺子。
这些变化,像黑暗中透进的微光,照亮了向志学和向奶奶的心。连牧晨都感觉到了,他悄悄对向志学说:“爸爸,哥哥好像……比以前暖和了一点。”
然而,这微光唯独照不进张秀的世界。
这半年来,张秀付出了前所未有的努力。
她学着婆婆的样子,耐心地给牧尘喂饭,尽管十次有八次被无声地拒绝;她搜肠刮肚地找话题,对着沉默的儿子自言自语,哪怕得不到一丝回应;她甚至把自己小时候的玩具都翻了出来,摆在牧尘面前,试图唤起他一点兴趣。
可牧尘对她,始终像隔着一层看不见却坚不可摧的冰墙。
他对爸爸、对奶奶、对弟弟都会有那么一丝微弱的反应,唯独面对她时,那双清澈的眼睛会瞬间回归到最初的、令人绝望的空茫,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他甚至会默默将她夹到碗里的菜拨到一边。
这种区别对待,像一根细细的、淬了毒的针,日夜不停地扎在张秀的心上。挫败感、委屈感,还有那份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儿子“抛弃”的怨恨,在她心里暗暗堆积。
更让她难以承受的,是来自外界的目光。
向家的事,早已在家属区传得沸沸扬扬。同情者有之,好奇者有之,但更多的,是背后隐晦的指指点点和自以为是的评判。
“看,就是她,偏心眼偏到胳肢窝,把大儿子逼成那样……”
“啧啧,现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孩子心里跟明镜似的,谁真心对他好,他知道!”
“可不是嘛,要不是当妈的伤透了孩子的心,能这样?”
这些议论,像无处不在的风,钻进张秀的耳朵里。她开始害怕出门,害怕看到邻居们那种混合着怜悯与审视的眼神,这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被公开审判的罪人。
终于,这根绷得太紧的弦,在一个看似平常的下午,猝然断裂。
起因是后勤科评先进。名额只有一个,一个一直与张秀不太对付、名叫王彩凤的女同事,因为名额被张秀拿到,心中不忿,酸溜溜的话在办公室里飘了一上午。
哟,有些人啊,整天坐在办公室里整理档案倒是勤快,谁知道背地里是怎么对待自己孩子的......
到了下午,见张秀在档案柜前默默整理文件,一副不愿搭理人的样子,王彩凤心头火起,故意提高了嗓门,对着旁边几个女同事,阴阳怪气地开了腔,声音足以让整个办公室听见:
你们说说,这选先进到底是个啥标准?是光看表面上工作认真,还是也得看看人品怎么样啊?
办公室里的打字声似乎都停了一瞬,不少人都竖起了耳朵。张秀整理档案的手顿住了,后背明显僵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王彩凤见她不敢接茬,越发得意,干脆站起身,抱着手臂,目光直直射向张秀的背影,声音又拔高了一度,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的针:
有些人啊,工作上倒是会表现,会讨好领导!可惜啊,连自个儿的亲儿子都管不好!心狠得跟什么似的,对大儿子就跟捡来的一样!不然好好的孩子,能变成个傻子?整天痴痴呆呆的,造孽哦!
两个字,像两把尖刀,狠狠捅进了张秀的心窝。她猛地转过身,手中的档案袋地掉在地上,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彩凤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嗤笑一声,步步紧逼,声音尖锐得刺耳:瞪我干啥?我说错了吗?大伙儿评评理,咱们厂里谁家孩子没摔过碰过?老李家小子从二楼滚下来,头破血流的,也没见摔傻喽!怎么偏偏就你儿子金贵,摔一下就能摔出毛病?我看啊,根子就不在摔那一下!
她越说越激动,手指几乎要戳到张秀脸上:还不是你当妈的缺德事做多了,心里有鬼,报应到孩子身上了!我看啊,就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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