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胆大的小胖咽了口唾沫,他紧张地左右张望,像是怕被什么听见似的,踮着脚走到牧尘身边,把嘴凑到他耳边,用气音悄悄说,圆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尘尘...你、你可千万别去那儿!
他模仿着大人那种讳莫如深的语气,那屋前有棵老枯树,邪门得很!我太爷爷说他小时候那树就在那儿了,这么多年过去,还是那副鬼样子,从来没见它长过一片叶子!我爷爷每次喝点酒,提起这事就红着眼睛骂...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诉说一个惊天秘密:听我爷爷说,当年日本鬼子占了咱们村,觉得那树碍眼,放火烧它!结果你猜怎么着?火把凑上去就灭,泼了油也点不着!那树...它根本不怕火!连鬼子都拿它没办法,你说邪不邪性!
牧尘的心猛地一跳——不怕火的树。这与他昨天在枯树最近处,掌心感受到的那股突如其来的灼热力量,这会有联系吗?
丫丫也带着哭腔小声补充,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我小叔...他最喜欢把我架在脖子上看大戏了...出事前一天,还偷偷塞给我一块水果糖。那天他砍柴回来,就说听见老鸦叫了,心里发毛...结果第三天,人就在黑风坳...找到的时候,手里还死死攥着给家里砍的柴火...
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不是单纯的害怕,而是混合着深切悲伤的恐惧。
二柱用力抱着自己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棉袄里,牙齿都在打颤:还、还有我大爷,前年也是...乌鸦叫过后,他就开始说胡话,说看见一个穿藏青衣服的老太婆在窗外看他...然后就发高烧,浑身滚烫,没熬过三天...奶奶说,那是被枯树里的东西勾了魂了。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让他浑身发冷。
青衣服的老太婆!牧尘的呼吸几乎停滞。
孩子们无意间的证词,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记忆中,昨天那个从阴影中浮现的、穿着藏青色布衫的轮廓。那不是幻觉。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用他们稚嫩却充满恐惧的语言,拼凑出一个关于死亡和禁忌的、有血有肉的恐怖传说。
那棵烧不死的枯树,那只预告死亡的乌鸦,还有那个可能存在的、穿藏青衣服的老太婆...像一层厚重粘稠的阴云,笼罩在村尾那片土地上空,也深深烙印在每个村里人的心底。
牧尘安静地听着,垂下了眼睫,遮住了眸底深处那愈发汹涌的、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波澜。
不怕火的树?精准预示死亡的乌鸦?还有孩子们无意中证实的、穿藏青衣服的老太婆?
这些具体的、带着细节的恐怖信息,非但没有吓住他,反而像在原本就旺盛的好奇火苗上,又泼下了一瓢热油。
它们让那个地方的超自然属性变得更加确凿,也让那声的警告,充满了更多未解的谜团。
奶奶的泪水与叮嘱,伙伴们具象化的恐惧警告,此刻都化作了一种反向的、巨大的推力。
那个地方,那片阴影,到底隐藏着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如此恐惧?
那声,究竟是要他小心什么?
是小心枯树,小心乌鸦,还是小心...别的什么东西?
孩子们带着未散的恐惧回家了,院子里恢复了安静。只有远处晒谷场上玩雪的欢笑声隐约传来,衬得小院愈发寂静。
可是,那种被窥视、被呼唤的感觉,却没有随着孩子们的离开而消失。当风吹过屋檐,卷落枝头的积雪,牧尘似乎能从中分辨出一丝与众不同的、极其微弱的呜咽,不是风本身的声音,更像是那棵枯树在单独对他低语。
他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口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片之前在井边捡到的、已经有些干枯的梧桐叶,指尖竟传来一阵微弱的、类似心跳般的搏动感。
夕阳的余晖将雪地染成一片暖金色,他再次望向村尾。
那里的阴影在洁白的雪地与绚烂的晚霞映衬下,显得愈发浓重如墨,仿佛活了过来,又似乎在缓缓流动,一种混合着极致恐惧和极致诱惑的低语,在他心底深处响起,清晰得盖过了奶奶的叮咛和伙伴的警告。
晚饭时,向奶奶心不在焉,炒菜时差点放多了盐。牧尘默默地吃着,比平时更加安静,仿佛将所有的声响都收敛进了身体内部,只有筷子偶尔碰到碗边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深夜,躺在床上的牧尘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清冷的月光透过糊着窗纸的棂格,在屋内的泥地上投下几块模糊的、冰冷的亮斑,随着窗外树枝的摇曳轻轻晃动。
他悄悄地,从枕头下摸出了那片梧桐叶,借着从窗户缝隙透进的微光,他看到叶脉在黑暗中,竟似乎流动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幽绿色的微光,如同夜行动物的眼睛在暗处闪烁。
他将叶子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凉的触感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这叶片仿佛成了他与那个神秘世界之间的唯一联系,既是警告,也是邀请。
他知道,他一定会再去。
不是出于叛逆,而是出于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命运的牵引。
那棵枯树、那个老妇、那些谜团,都在无声地召唤着他,就像飞蛾注定要扑向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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