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雒邑王城静默地匍匐在洛水之畔,只有巡夜宫卫规律的脚步声偶尔打破寂静。章台宫书房内,灯火未熄。
姬延已换下那身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权力的玄色冕服,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蓝色麻布直裰,头发用一根普通的木簪束起,看上去像一位家境尚可的游学士子。他面前站着同样换上便装的司马庚与苏厉,气氛凝重。
“陛下,此行凶险,万望保重!”司马庚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一柄造型古朴、毫无装饰的短剑,“此剑乃家传利器,吹毛断发,请陛下随身携带,以防不测。”
姬延接过短剑,入手沉甸甸的,能感受到一股冰冷的杀伐之气。他点了点头,没有推辞:“司马将军,雒邑,便托付与你了。紧闭四门,严查奸细,无论城外有何动静,没有寡人亲笔手令,绝不可开城。对外,便宣称寡人忧劳成疾,需静养一段时日。”
“末将遵命!城在人在!”司马庚声音低沉,却带着钢铁般的决绝。
姬延又看向苏厉,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刻有蟠龙纹样的玉符,递给苏厉:“苏先生,这是调动‘察事司’以及联络我们在外人员的信物。寡人离开后,雒邑内外情报,由你全权负责。若有紧急情况,你可与司马将军商议决断,必要时,可代行王命!”
苏厉双手微颤地接过玉符,感受到其中沉甸甸的信任与责任,深深一躬:“臣,必竭尽所能,不负陛下重托!”
“好了,时辰已到,该动身了。”姬延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承载了他最初挣扎与谋划的书房,毅然转身。
没有隆重的仪仗,没有百官送行。王宫东北角一处鲜为人知的侧门被悄然打开,三辆装载着普通货物的马车早已等候在此。十名精挑细选、扮作护卫和仆从的宫卫锐士,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
姬延在忠伯泪眼婆娑的注视下,登上中间一辆马车。苏厉与一名精通医卜星象、亦懂各地风土人情的年老博士(学者)同乘一车,作为智囊。队伍悄无声息地驶出宫门,融入雒邑沉睡的街巷,向着东门而去。
东门守将早已得到司马庚的密令,验看过一枚特殊的令牌后,沉重的城门仅开了一道仅容马车通过的缝隙。车队如同幽灵般滑出城门,很快便消失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中。
就在车队离开后不到一个时辰,一道黑影如同狸猫般从王宫附近一座宅院的屋顶跃下,迅速消失在纵横交错的小巷中。不久后,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向着西方咸阳的方向飞去。
……
天光微亮,雒邑如同往常一样,在晨曦中苏醒。市井渐渐响起人声,只是那场粮价风波留下的余悸,仍让街头巷尾的议论带着几分谨慎。章台宫依旧宫门紧闭,对外只言天子需要静养,暂不视朝。一切似乎并无不同。
然而,在咸阳丞相府,张仪拿着刚刚收到的密报,嘴角却露出一丝了然于胸的冷笑。
“抱病静养?”他轻声自语,指尖划过竹简上“宫车三辆,夜出东门,轻装简从”的字样,“姬延啊姬延,你果然坐不住了。雒邑这个牢笼,终究是关不住你了。”
他抬眼看向侍立一旁的司马康:“我们的人,跟上去了吗?”
“回丞相,信鸽传来消息时,目标已离城一个时辰。不过我们安插在雒邑通往东方各条要道的眼线,都已接到指令,严加盘查。只要他们露面,绝无可能逃脱我们的监视。”司马康自信道。
张仪却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姬延非是庸人,既敢微服出行,必有隐匿行踪之法。明面上的道路,恐怕是找不到他们的。”
他走到巨大的地图前,手指沿着雒邑向东,划过黄河,指向齐国。“不走官道,不行大路。那他们会选择哪里?混入商队?伪装成流民?或是……走那些连地图上都未曾标注的隐秘小径?”
他沉吟片刻,下令道:“传令下去,第一,通知魏国方面,在所有通往齐国的黄河渡口加派盘查人手,尤其是对那些身份不明、形迹可疑的士子或小型商队,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第二,让我们在江湖上的‘朋友’动起来,悬赏千金,搜寻一队约十余人、带有洛阳口音、可能试图秘密东行的人员。第三,在齐国的部署,可以启动了。务必在姬延抵达临淄之前,将‘周天子包藏祸心,欲引战火于齐’的言论,灌满齐王的耳朵!”
“是!”司马康领命,随即又有些疑惑,“丞相,既然已知其大概动向,为何不直接派精锐骑兵沿途截杀?岂不干脆利落?”
张仪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一丝训诫:“杀人,是最下乘的手段,尤其对方还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若能借刀杀人,或逼其自投罗网,岂不更妙?我要的,不仅是姬延的命,更是要彻底掐灭周室这死灰复燃的任何一点火星!要让天下人看到,逆秦者,是何等下场!明枪易躲,这遍布沿途的罗网与杀机,我看他如何能躲!”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只刚刚飞出牢笼的“金蝉”,正懵懂地撞向一张无形却致命的大网。
……
与此同时,在雒邑东边数十里外,一片人迹罕至的丘陵林地中,姬延的车队已经停了下来。马车被推进了茂密的灌木丛中掩盖,马匹拴在隐蔽处。所有人都换上了更加破旧的衣物,脸上也刻意涂抹了些许尘土。
那名年老博士正在仔细勘察地面和周围的植被,低声道:“陛下,由此向东北,有一条猎户和采药人踩出的小路,可绕过前方最大的城镇和官道关卡,直抵孟津渡口以北的一处荒废野渡。只是道路崎岖难行,需弃车步行。”
姬延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丝毫长途跋涉的疲惫,反而眼神锐利:“弃车!将所有必需品分装背负。我们此行,不是游山玩水,而是虎口夺食!能快一步,便多一分生机,多一分胜算!”
他望向东方那起伏的山峦,目光仿佛要穿透重重阻碍,看到遥远的临淄。
“张仪此刻,想必已张开大网,等着我们了吧。”他低声说道,语气中却并无惧意,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冷静,“传令下去,所有人保持警惕,昼伏夜出,遇关卡则绕,遇盘查则避。没有寡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暴露身份!”
“诺!”众人低声应命,迅速行动起来。
队伍离开了相对舒适的马车,如同水滴融入大地,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莽莽山林之中。前路漫漫,杀机四伏。这只脱壳而出的“金蝉”,能否安然飞抵目的地?而那张由当世顶尖谋士亲手织就的死亡之网,又将在何处,展现出它狰狞的面目?
山林寂静,只余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仿佛在掩盖着什么,又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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