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来自黑暗深空的咆哮，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刚刚因为跨界传讯符的回应而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这股难以形容的恐怖威压碾得粉碎。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味，那是纯粹毁灭气息带来的幻觉，却又真实得让人窒息。
“巡……巡游者……”洛风瘫在冰冷的废墟地面上，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眼神涣散，嘴里只剩下无意识的重复，“完了……这次真的……连渣都不会剩了……”
赤炎和苏浅月的脸色比云芷这个重伤员还要难看。赤炎周身的火焰都黯淡了下去，仿佛被那无形的威压吹熄。苏浅月握着那枚发出急促提示音的玉佩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刚刚浮现的激动红晕褪去，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
就连那三头不可一世的精英猎杀者，此刻也匍匐在地，暗金色的眼瞳中充满了源自本能的恐惧，对着黑暗深空中那个缓缓移动的庞大阴影发出低沉的、表示顺从的呜咽。它们不再是猎杀者，而是等待被主宰的生灵。
云芷靠在星炬基座上，胸口火辣辣地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势。那咆哮声让她神魂都在震颤，但奇怪的是，丹田深处那枚“剑鞘”传来的微弱凉意，如同在最狂暴的风浪中投下的一枚定海神针，虽然微小，却顽强地守护着她灵台的最后一丝清明。
“墨渊……”她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那丝锋锐的凉意仿佛回应般，轻轻流转。这感觉……好像他不是一道残魂，而是个缩在她丹田里冷着脸旁观的大爷，眼看真要玩完了，才不情不愿地漏出点气息，告诉她“还没死透，别急着放弃”。
这念头一闪而过，带着点荒谬的吐槽，反而冲淡了些许绝望带来的麻木。
“妈的……”赤炎啐了一口，努力挺直了腰板，金瞳里重新燃起桀骜的火光，“管它什么巡游不巡游的，想吞了你赤炎爷爷，也得崩掉它几颗牙！老大，你怎么样？”
云芷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感觉仅存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还在缓慢地注入星炬。星炬的光柱在融入那丝墨渊的气息后，稳定得超乎想象，甚至在对抗“巡游者”带来的虚无威压时，隐隐形成了一片极小的、扭曲的“秩序”区域。
“还……死不了。”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股狠劲儿，“苏浅月，传讯符……怎么说？”
苏浅月被点名，一个激灵，连忙集中精神感知玉佩中传来的信息。她的眉头先是紧锁，随即微微松开，又立刻锁紧，表情变幻不定。
“有回应！确实有回应！”她语速飞快，带着劫后余生的急促，“信号源……非常遥远，而且断断续续，但对方明确接收到了星炬的‘秩序标记’和……和其中蕴含的独特波动（她下意识地瞥了云芷一眼，显然也察觉到了光柱中那缕不寻常的‘黑线’）。他们在尝试逆向锁定我们的坐标，但需要时间！而且……对方发出的识别信号非常古老……是……是‘守护者’系列的通用码！”
“守护者？”赤炎一脸茫然，“啥玩意儿？很厉害吗？”
“传说中……在远古神话时代，负责维护星域间秩序、对抗‘虚无’侵蚀的古老组织……”苏卡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但早就被认为湮灭在历史长河中了……怎么可能……”
希望，像黑暗中又被吹亮了一点的火星。虽然微弱，虽然对面是传说中的存在，真假难辨，但总比直面那越来越近的“巡游者”要强。
“需要……多久？”云芷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她能感觉到，那个庞大的阴影正在加速靠近，恐怕用不了一时三刻，就会降临这片废墟。
“不知道！”苏浅月绝望地摇头，“信号太差了！可能几分钟，可能……几个时辰！而且，‘巡游者’的出现，会严重干扰空间定位……”
几分钟？几个时辰？
他们连几十个呼吸都可能撑不过去！
那个庞大的阴影已经清晰可见。那确实像是一颗活体的、狰狞的星辰，表面布满了不断开合的孔洞和蠕动的、如同巨型血管般的脉络，散发着吞噬一切的光线和能量的恐怖气息。它尚未真正抵达，其引力已经让晨星废墟的大地开始龟裂，无数碎石浮空，被牵引着投向那黑暗的巨口。
“呜——！”那头肉囊猎杀者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庞大的身体猛地炸开！不是自毁，而是化作无数扭曲的、小型飞行单位，如同蜂群一般，混合着另外两头猎杀者，不再是攻击云芷他们，而是疯狂地扑向星炬！
它们的逻辑很简单——在“主宰”降临前，必须毁掉这个引来“主宰”却又让它们感到不安的“错误”源头！
“保护星炬！”云芷强提一口气，想要站起，却一阵踉跄。
“交给俺！”赤炎怒吼一声，化身一道烈焰风暴，挡在最前方。苏浅月也咬牙施展法术，月华般的屏障层层亮起。
但这一次，猎杀者们不再是戏耍猎物，而是带着毁灭一切的癫狂。它们的攻击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赤炎和苏浅月的防御。
轰！轰！
赤炎被一道强大的冲击波扫飞，砸进远处的断壁，一时没了声息。苏浅月的屏障也应声破碎，喷血倒退。
只剩下云芷，和身后闪烁的星炬。
眼看着那疯狂的“蜂群”就要将星炬和云芷一同吞噬。
云芷眼中闪过决绝。她几乎要本能地催动某种伤及本源的同归于尽秘法——这是她前世被逼到绝境时都未曾轻易动用的底牌。
就在这刹那——
嗡！
她丹田内的“剑鞘”再次波动！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凉意，而是一道清晰无比的意念，如同剑锋划破迷雾！
不是强大的力量灌注，而是一个简单的“指引”——关于星炬能量运转的一个极其精妙、甚至违背常理的“微调”节点！
这感觉，就像是那个在她丹田里“冷眼旁观”的大爷，终于看不下去她这蹩脚的操作，忍不住出声指点了一下，带着点“你怎么这么笨”的嫌弃。
生死关头，云芷根本来不及思考这意念从何而来，完全是本能地，依照那“指引”，将仅存的灵力，以一种极其刁钻、近乎自毁的方式，猛地冲击在星炬基座某个看似无关紧要的符文节点上！
不是增强输出，而是……“折射”！
嗤——！
星炬冲天而起的光柱，顶端突然如同莲花般绽放、偏折！乳白色的光芒混合着那缕极细的黑线，没有射向宇宙深空，而是化作一道扇形的、凝练到极致的光幕，横扫迎面扑来的猎杀者“蜂群”！
这光芒似乎对“虚无”造物有着天然的克制，光幕所过之处，那些小型猎杀者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发出凄厉的尖叫，瞬间汽化！
就连那两头精英猎杀者，也被这突如其来、角度刁钻的攻击扫中，暗金色的甲壳上出现明显的灼伤和裂痕，发出痛苦的嘶吼，冲势为之一顿！
一击之威，竟恐怖如斯！
但云芷也不好受。这种取巧的、近乎透支星炬本源的运用方式，反噬力极大。她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地靠在基座上，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了。星炬的光柱也迅速恢复了垂直向上的状态，但明显黯淡了一大截。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远处“巡游者”逼近带来的低沉轰鸣，以及苏浅月粗重的喘息声。
所有人都被云芷这神来之笔惊呆了。包括刚刚从废墟里爬出来、浑身是伤的赤炎。
“老……老大……你……”赤炎看着云芷，像看一个怪物。这真的是一个筑基期修士能干出来的事？不对，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怎么有点像……某个让他本能敬畏的存在的手段？
苏浅月看着云芷的眼神也更加复杂。这个云芷，身上的秘密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得多！刚才那道光芒中蕴含的“斩断”意蕴，绝非普通秩序力量。
云芷没力气解释，也没法解释。她只是艰难地维持着意识，感受着“剑鞘”再次沉寂下去，仿佛刚才那一下指点只是顺手为之。
危机……暂时解除了？
不。
因为，那个庞大的“巡游者”，已经近在咫尺！
它庞大的身躯几乎遮蔽了整个视野上方的星空，那些蠕动的孔洞中，闪烁着无数暗红色的光芒，如同冷漠的眼睛，锁定了下方如同尘埃般的星炬和几个渺小的生灵。
一种无可抗拒的、令人绝望的吸力开始产生，整个晨星废墟都在解体，被拉向那个黑暗的巨口。
“锁定……坐标锁定成功了！”苏浅月突然尖叫起来，手中的玉佩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守护者……他们在尝试建立临时传送通道！”
玉佩的光芒投射出一道虚幻的、不断闪烁的门户影像，门户后面，似乎是一片宁静而充满生机的星空景象。
生路，就在眼前！
但与此同时，“巡游者”的一个孔洞猛然张开，一道暗红色的、缓慢却无法躲避的毁灭光束，如同命运的审判，朝着星炬和刚刚成型的传送门虚影碾压而来！
这道光束的速度并不快，但其蕴含的法则力量，锁定了空间，让人根本无法逃脱！它的目的，就是要连同希望，一起彻底湮灭！
“来不及了！通道稳定还需要时间！”苏浅月绝望地喊道。传送门虚影在毁灭光束的压迫下，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破碎。
前有缓慢推进、无法躲避的毁灭光束，后有不断加剧、吞噬一切的引力场。
真正的绝杀之局！
云芷看着那缓缓压来的暗红色光束，又看了看身边闪烁不定的传送门虚影。计算在电光石火间完成——传送通道稳定，至少需要三息。而毁灭光束抵达，只需要两息！
差了一息！
生死一息！
“赤炎！”云芷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带苏浅月走！能走一个是一个！”
她打算留下，用自己最后的一切，或许能借助星炬，为那传送门争取到最关键的一息时间！这是唯一可能让部分人活下去的方法！
“放屁！”赤炎眼睛瞬间就红了，死死挡在云芷面前，“要死一起死！俺赤炎干不出丢下老大逃命的事！”
苏浅月看着这一幕，眼神剧烈挣扎。她是高傲的圣女，按理说，她应该毫不犹豫地冲向那唯一的生路……可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那枚一直悬浮在苏浅月身前，连接着未知“守护者”的玉佩，突然毫无征兆地，射出一道细微的、乳白色的流光，不是射向毁灭光束，也不是射向传送门，而是……径直没入了云芷的眉心！
云芷浑身一震，感觉一股温和却庞大的信息流涌入脑海。
不是攻击，而是一段极其简短的、充满焦急意味的意念传讯：
“坐标确认！‘种子’携带者！坚持住！强行启动‘超载接引’程序！过程会非常痛苦，可能损伤根基，但这是唯一生机！同意接引，请引导你全部心神触碰此讯念！”
“种子”？是在说我？云芷一愣。是指……墨渊的残魂？还是……我重生带来的“读心术”？
根本没有时间思考！
毁灭光束已经近在眼前，那毁灭性的能量让她的皮肤都感到刺痛。
同意？还是拒绝？
同意，可能根基尽毁，生不如死。
拒绝，十死无生，瞬间湮灭。
这选择，根本就不叫选择！
云芷一咬牙，几乎是凭着本能，将全部心神沉入那股意念之中——
“我同意！”
轰！！！
玉佩猛地炸开！化作一个无比耀眼的乳白色光球，将云芷、赤炎、苏浅月，以及他们身后的星炬，全部吞没！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要将灵魂和肉体都撕成最基本粒子的剧痛传来！
云芷最后的感觉，是那只一直冰冷的手，被另一只温暖而略带颤抖的手紧紧握住（是苏浅月？还是赤炎？），然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彻底黑暗降临前，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来自遥远星空的、带着惊疑的轻“咦”，以及“巡游者”那充满暴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咆哮？
乳白色的光球在毁灭光束及体的前一刻，猛地收缩，然后连同其中的一切，瞬间消失无踪。
暗红色的光束横扫而过，将星炬基座和周围的一切彻底湮灭，化为最基本的粒子。
晨星废墟，重归死寂。只有那庞大的“巡游者”在黑暗中沉默地悬浮着，暗红色的光芒闪烁不定，仿佛在困惑，那个即将被吞噬的“错误”和“希望”，为何突然消失了？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云芷的意识在无尽的痛楚中漂浮。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一场狂暴的空间风暴中被撕扯、碾压。
终于，某种力量似乎达到了极限，她被猛地“抛”了出去。
砰！
身体重重砸落在某种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剧烈的震荡让她差点再次晕过去。
痛……全身每一寸骨头都像碎了，经脉如同被火烧过，丹田空空如也，连那枚“剑鞘”都感觉不到了。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的宁静星空，也不是什么守护者的圣地。
而是一个……巨大、空旷、充满金属质感的封闭舱室？冰冷的银色墙壁上流淌着微弱的光痕，构成复杂的符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类似臭氧的味道。
这是哪里？
“守护者”的基地？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
“咳……咳咳……”旁边传来赤炎痛苦的咳嗽声，他躺在一旁，身上伤痕累累，但看起来还活着。
另一边，苏浅月也勉强支起身子，绝美的脸上毫无血色，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四周。
他们三个，似乎都还活着。
但是……
云芷的心沉了下去。
星炬不见了。
而且，这个地方……感觉不对。那些墙壁上的符文，虽然蕴含着强大的能量，但其风格……冰冷、严谨，甚至带着一丝……机械感？完全不像想象中的仙家洞府或者远古遗迹。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她感觉到，有几道强大无比、冰冷没有任何感情的意识，如同扫描一般，从他们三人身上缓缓扫过。
锁定，审视，不带一丝波澜。
这不是欢迎的眼神。
一个冰冷的、合成的、毫无语调起伏的声音，突然在空旷的舱室内响起，用的是某种古老但云芷能听懂的语言：
“识别：未知坐标传入个体三名。”
“检测到高强度非法空间迁跃波动，违反《边缘星域安全条例》第7条。”
“检测到个体一（女性）：携带高危未识别能量印记（‘种子’标记），能量评级：极不稳定。关联事件：触发‘巡游者’警报。威胁等级：提升至‘琥珀色’。”
“个体二（雄性妖族）、个体三（女性）：能量印记已记录，威胁等级：黄色。”
“根据协议，现对你们进行……强制性收容与审查。”
“放弃无谓抵抗。”
声音落下的瞬间，咔咔咔——金属摩擦声响起，舱壁滑开，数具造型流畅、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金属傀儡走了出来，它们手持着散发着能量束缚光芒的器械，一步步向三人逼近。
云芷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而且，这些“守护者”……似乎并不那么友好？
所谓的“接引”，难道是……自投罗网？
墨渊的残魂没有任何反应。赤炎和苏浅月也面露绝望。
新的绝境，以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式，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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