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珠一转，烟杆在手里转了两圈，突然换了一副语气：“哎呀，多大点事，值得这么吵吵？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他走到王桂花身边，假意拉她：“桂花，你也是，多大年纪了还跟个晚辈计较？她们刚来，性子烈点也正常，你就别往心里去了。”
又转头对慕千月道：“千月姑娘，你桂花婶嘴碎了点，人倒不坏，刚才也是气头上。这事啊，就算扯平了，如何？”
这话说得和稀泥，却明摆着是给双方台阶下。
王桂花不乐意，还想撒泼，被王贵狠狠瞪了一眼，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慕千月见状，知道见好就收，反正刚才自己也没有吃亏。
她微微颔首：“村长既这么说，我没意见。但我也把话撂在这儿，往后我慕家在村里安安分分过日子，若再有人上门寻衅，就别怪我不客气。”
村长王贵讪讪地笑了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行了行了，都散了吧，该干啥干啥去！”
村民们见没热闹可看，又被村长驱散，便三三两两地走了。
王桂花被拉起来，恶狠狠地瞪了慕千月一眼，跺着脚走了。
等人都走了，林月娘才扶着胸口，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我们刚来到这里，竟然就遇到了这样的人。”
“小姑，对付这种人，退一步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慕千月拍了拍她的手，“咱们虽然是流放来的，但不偷不抢，凭什么要受气？”
翠儿也在一旁点头：“姑娘说得对！那王桂花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就该治治她！”
王桂花走了一段路，心里那口恶气实在咽不下去，又回头狠狠剜了慕千月一眼。
暮色里，那姑娘身姿挺拔，虽穿着粗布衣衫，却难掩清丽姿容。
“呸！生得一副狐媚相，脾气却这般专横泼辣！”
王桂花暗自啐了一口，绞着手中的帕子嘀咕：“这般厉害的性子，以后看哪个男人敢要！怕不是要当个老姑娘，一辈子嫁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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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泼洒在刚刚沉寂的战场上。
一个少年立在尸山血巅，一身玄甲几乎被血浆浸透，凝固成暗沉的赭褐色。
年轻的脸上溅满血污，五官轮廓却锐利得惊人，像一柄刚刚出鞘、饮饱了血的刀。
那双眼睛黑得骇人，映着天边燃烧的晚霞，却点不亮一丝光。
只有一种冷彻骨髓的、对生命的漠然。
十六七岁的年纪，眉梢眼角本该飞扬着少年意气，此刻却只有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死寂与煞气。
他抬手，随意抹去溅在脸上的血沫，手中那柄环首刀已然卷刃，锯齿状的刃口上，还挂着不知属于谁的碎肉与布缕。
风吹过，卷起浓重的血腥和焦糊气味，旌旗的残片在他脚下猎猎作响。
他就这样站着，脚下踩着的，是敌方将领被斩下的头颅，那头颅上惊愕与恐惧凝固的表情。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在他周围爆发开来，劫后余生的战士们挥舞着残破的兵器，脸上混杂着血污与狂喜。
“赢了！我们又赢了！”
“娘的，又捡回一条命！”
欢呼声中，夹杂着几句刻意压低的议论，目光都聚焦在那玄甲少年身上。
“看见没？又是薄司靳那小子……”
“这家伙，自从来了咱们这儿，上了战场就跟阎王点名似的，专往死人堆里扎。”
“可不是嘛，这次阵斩了北狄的秃狼主将，听说那是个万夫长……这得是多大的军功？”
“啧，才十六七吧？这次回去，怕不是要升校尉了？这升迁的速度，我都羡慕了。”
“嘘……小点声，他看过来了……”
议论声戛然而止。
少年薄司靳的目光掠过欢呼的人群，望向北方。
天边的血色残阳，恍惚间化为了少女清亮的眼眸。
“薄司靳！”
粗犷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主将赵铎大步走来，用力拍他的肩膀，震落一片凝固的血痂，“好小子！阵斩秃狼主将，此战头功！本将定为你向朝廷请功！”
薄司靳单膝跪地，甲胄铿锵：“全赖将军指挥，将士用命。”
赵铎哈哈大笑，亲手扶起他：“不必过谦！本将麾下，赏罚分明。从今日起，你便是骁骑校尉，独领一营！”
周围瞬间安静，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
十六岁的校尉，本朝罕有。
薄司靳再次谢过，脸上却无多少喜色。
校尉…还不够。
距离能堂堂正正站在她面前，还远远不够。
——————
时值岁末，寒风卷着零星雪花，吹过这个位于边境的小村落。
家家户户门前挂起了红灯笼，窗棂上贴上了巧手剪出的窗花，福字、瑞兽、五谷丰登的图案，让原本灰扑扑的村落平添了几分鲜活的暖意。
慕家的小院里，林月娘和翠儿也正忙着。
林月娘将一方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红纸，小心翼翼地剪成“年年有余”的图样。
翠儿则踮着脚，费力地将一副写着“安居乐业”的春联贴在斑驳的木门两侧。
慕千月站在院中，看着忙碌的两人，清冷的眸光里也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自上次与王桂花冲突后，村里人明里暗里打量她们的目光多了些探究，少了几分直接的轻蔑，倒也清静了不少日子。
“小姑，歪了，左边再高一点。”她出声提醒。
翠儿连忙调整，贴正了，跳下凳子，拍拍手：“姑娘，这样可好？”
慕千月点点头：“很好。”
李家小哥李壮背着捆得结实的柴火，准时出现在篱笆门外。
他憨厚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慕姑娘，今天的柴火送来了，都是晒得干透的松木，耐烧。”
慕千月闻声从荷包里拿出了二十个铜板：“有劳李大哥了。”
李壮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上次给的还没用完呢……”
“收下吧，”慕千月将银子塞进他手里，“天冷了，给冯婶子扯块厚实点的布做件棉袄。”
李壮握着尚带余温的银子，眼眶微微发热。
他娘身子不好，这个冬天确实难熬。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慕姑娘。”
看着李壮离去的背影，慕千月若有所思。
林月娘从灶间探出头来：“千月，李壮这孩子实诚，每次送来的柴火都捆得扎扎实实的。”
慕千月点了点头，她虽然很同情跟他们一起流放到这里的人。
但是她也知道不能一味地付出，所以才想到让他们帮自己家做事，然后换得比市场上较高的报酬。
这样既帮衬了他们，又不至于让他们觉得是施舍，伤了自尊，也能维持一个相对清晰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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