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着跪伏在地、肩膀微颤的李青玥，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但终究涵养极好，并未动怒。
她轻轻摆了摆手，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淡：
“罢了，不过是一时失手，年轻人难免紧张。起来吧，莫要跪着了。”
侍立一旁的宫娥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李青玥搀扶起来。
李青玥低垂着头，不敢与太后对视，脸上火辣辣的，既是羞臊，也是计划得逞后残余的紧张。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原本带着欣赏与期许的目光，此刻已经冷却。
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可当它真的发生时，心底却又不免泛起一丝难言的失落与屈辱。
太后没再多言，目光已从她身上移开，转而望向殿内其他人，仿佛刚才的小插曲并未发生。
殿内一时寂静，只闻香炉中袅袅青烟升腾的细微声响。
李青玥垂首立在原地，指尖深深陷入掌心，那丝难言的失落与屈辱如藤蔓般缠绕心头。
她知道，自己必须再推一把。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上前半步，声音轻柔却足够清晰：“太后娘娘，臣女技艺不精，实在惭愧。
听闻慕家千金千月妹妹琴艺卓绝，素有京都第一弦之美誉，何不请她献艺一曲，为太后娘娘尽兴？”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霎时聚焦在一直静坐一旁的慕千月身上。
慕千月正捏着一块芙蓉糕，闻言手蓦地一顿。
她缓缓抬眼，清凌凌的目光投向李青玥，心中暗道：这娘们不像个好人呀！
自己好端端在此品茗吃点心，她在那头又唱又跳的，如今摔了跤，倒要把我也拖下水？
生气归生气，眼前太后的目光已落在自己身上，慕千月不急不缓地放下糕点。
用丝帕擦了擦指尖，这才起身行至殿中，屈膝一礼，声音温软却带着恰到好处的为难：
“太后娘娘厚爱，本不敢辞。只是……”
她微微抬起自己纤白的右手，露出指尖上一处微不可察的、几乎要愈合了的红痕。
语气歉然，“臣女前两日不慎被花刺所伤，指尖犹痛，实在难以抚琴，恐怕要扫太后娘娘的雅兴了，还请娘娘恕罪。”
她姿态放得低，理由也看似充分。
然而，不等太后开口，李青玥竟又上前一步。
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与看似真诚的推崇：“太后娘娘，千月妹妹过谦了。谁人不知妹妹是京中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即便玉指微恙，不能操琴，想必吟诗作画亦是不在话下。妹妹素来孝顺，定不忍心就此让娘娘失望的，对吧？”
她这话，看似在捧慕千月，实则将她架在了火上，堵死了她的退路。
慕千月美眸一瞪，这丫头有毒啊！
内心顿时将李青玥翻来覆去骂了十八遍：“好你个李青玥，自己演砸了还不够，非要拉我垫背！
说什么‘京都第一弦’，道什么‘京中才女’，这高帽一顶接一顶，是怕我脖子不断吗？
我看你不是想捧我，是想把我架在火上烤！我好好一个吃点心群众，招你惹你了？真是人在席中坐，锅从天上来！”
慕千月计上心头，再次开口，声音清越：“太后娘娘明鉴，李姐姐实在是谬赞了，臣女愧不敢当。
所谓‘才女’之名，不过是闺中姐妹玩笑之语，登不得大雅之堂。琴棋书画，今日确是难以献丑了。”
她话锋微妙一转：“不过，臣女近来偶习剑舞，强身健体之余，也觉别有一番刚柔并济的意趣。
虽不及丝竹雅乐，倒也飒爽。只是这剑舞需一人从旁配合，持彩帛为引，方能成势。”
她的目光盈盈转向一旁尚未完全退下的李青玥，笑容愈发恳切真诚：“方才见李姐姐舞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姿态极美。
不知可否劳动姐姐大驾，为妹妹持帛引舞一番？也好让妹妹借此机会，为太后娘娘聊表寸心。”
李青玥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持彩帛引舞？
她张口欲要推辞：“太后娘娘，臣女方才失仪，只怕……”
“哀家觉得此法甚好。”
不等李青玥说完，太后已然开口，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慕千月，眼中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李青玥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什么。
这个老虔婆，为了孙媳妇可真是不管她的死活啊！
“刚柔并济，哀家倒是未曾见过女子舞剑。青玥，”太后的目光转向李青玥，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
“你便辛苦一下，配合千月吧。让哀家看看你们姐妹二人，能演绎出何等精彩。”
太后金口一开，此事便再无转圜余地。
李青玥只得将满腹的不情愿压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屈膝应道：“是，臣女……遵旨。”
宫人很快备好一柄未开刃的装饰银剑与一幅丈许长的嫣红彩帛。
慕千月执剑在手，周身气质陡然一变，方才的温婉娇柔尽数化为一股清冽飒爽。
李青玥则勉强握着那幅轻飘飘的彩帛，指尖微微发凉。
丝竹声起，慕千月手腕一抖，剑光倏然亮起，如秋水横波。
她步履轻盈，剑随身走，起初只是几个简单的起手式，姿态优美，确如寻常舞蹈。
李青玥不敢怠慢，连忙挥动彩帛，试图跟上她的节奏。
嫣红彩帛在空中舒卷，确实为银白剑光添上了一抹亮色。
然而，慕千月的剑势渐渐加快，身形旋转如风，剑光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网。
她口中轻声指引，笑容依旧甜美：“李姐姐，这边！” “姐姐，彩帛再高些，对，就是这样！”
李青玥顿时手忙脚乱。
那彩帛又轻又长，本就难以控制，慕千月的动作越来越迅疾，角度也越来越刁钻，时而引剑直刺彩帛中心，逼得她不得不慌忙闪避。
时而剑尖擦着彩帛边缘掠过，吓得她几乎要脱手。
她为了不被剑势带到，不得不跟着快速移动、旋转，几圈下来已是鬓发散乱，气息不稳，额角沁出细汗。
那姿态莫说“翩若惊鸿”，简直可以说是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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