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医——谢云止,如同夜色里一缕清冷的药香,来了又走,留下满室静谧和一颗退热的药丸。
李才人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汗出之后,热度退了大半,沉沉睡去。周宝林和赵才人瘫坐在草铺上,像是打了一场硬仗,浑身脱力,脸上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位谢太医,瞧着冷冰冰的,心肠倒是好的。”周宝林抚着胸口,小声感慨,“连诊金都不收。”
赵才人没说话,只是默默将桌上那堆散碎银子收拢起来,动作间带着一丝文人特有的、对“不受嗟来之食”的复杂感触。
林薇薇没接话。她走到水盆边,就着微凉的水,慢慢洗净手上沾染的炭灰和之前摆弄草药留下的痕迹。水流声淅淅沥沥,衬得殿内愈发安静。
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地上那一点不起眼的蓝紫色上——那片干枯的桔梗花瓣。
方才谢云止在时,她全部心神都在李才人的病情上,无暇他顾。此刻冷静下来,这片花瓣就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她的思绪里。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清晨在西南角,她确实靠近了那丛桔梗花,手指几乎触碰到花瓣。但皇帝突如其来的脚步声,让她仓促躲入假山缝隙,根本来不及采摘。之后她心神不宁,匆匆返回,路上也未曾留意身上是否沾了花草。
那这片花瓣,是何时、如何沾到她鬓发上的?
是躲藏时,假山石缝里残留的、被风吹落的干枯花瓣?还是……在谢云止靠近她,审视她,或者在她递上银两时,无意间从他身上落下的?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按捺不下去。
谢云止出现的时机太巧了。李才人刚病重,他就被小凳子“恰好”找到。而他对自己那张“病历摘要”的反应,也绝非寻常太医对待一个“略通医理的宫人”该有的态度。那是一种同行之间的审视,带着探究和……一丝极淡的、被挑起了兴趣的意味。
若他当时真的也在那片荒院里,藏在某个她未曾察觉的角落,目睹了她仓皇躲藏的一幕,甚至……目睹了皇帝遗落玉章的情景?那他此刻出手相助,是纯粹的医者仁心,还是别有深意的试探?他拒绝诊金,是不屑,还是为了撇清某种关联,或者……放长线?
林薇薇觉得后颈有些发凉。这深宫里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浑,还要深。每个人都像是戴着面具,每件事背后都可能藏着钩子。
“才人,您也累了一夜,歇会儿吧。”周宝林见她站在水盆边发愣,关切地提醒。
林薇薇回过神,用布巾擦干手,淡淡道:“我没事。”她走到床边,又探了探李才人的额头,确认温度正常,才稍稍安心。
无论如何,谢云止暂时救了李才人,这是事实。至于他的目的,只能静观其变。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转向周宝林:“安远侯府那边的第一批货,准备得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周宝林精神一振,连忙汇报:“李姐姐病倒前,绣活已经完成大半,剩下的我和另外两个手巧的姐妹加紧些,两日内能赶出来。赵姐姐的诗笺也都题好了,都是按侯府三小姐喜欢的清雅风格。”
林薇薇点点头:“品质一定要保证,这是我们在新渠道立足的根本。”她沉吟片刻,“小凳子回来,让他立刻来见我。侯府这条线,不能出半点纰漏。”
她必须把对外联系的环节,做得更加隐蔽和稳妥。
天色蒙蒙亮时,小凳子才顶着两个黑眼圈,哈欠连天地回来了。一进门,他就迫不及待地表功:“才人,谢太医送走了,奴才看着他回的太医院,没惊动任何人!”
林薇薇让他坐下,递过一碗温水,才问起安远侯府交接的细节安排。
小凳子咕咚咕咚喝完水,抹了把嘴,压低声音:“才人放心,奴才按您说的,在宫外找了个信得过的远房表亲,人老实巴交,绝对可靠。货由奴才悄悄带出去交给他,他再以走街串货郎的身份,去侯府后门交接。银钱也是他收好,存在外面的钱庄,凭据撕成两半,他一半,奴才一半,需要用钱时对上了才能取。”
这套流程是林薇薇结合现代安全交割理念设计的,虽然繁琐,但最大程度降低了小凳子直接暴露的风险。
“嗯,”林薇薇表示认可,“第一批货后天晚上准备妥当,你找机会送出去。记住,宁可慢,不可乱。”
“嗻!”小凳子应下,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古怪,“才人,还有一桩事……奴才那表亲说,他去侯府后门踩点时,好像……好像看到坤宁宫的一个采办嬷嬷,也从那个角门进出过,虽然遮遮掩掩的,但他眼尖,认得那嬷嬷的侧脸。”
坤宁宫的人?
林薇薇心头一跳。皇后的人,出现在安远侯府的后门?
安远侯在朝中,似乎并非皇后一党的核心成员,甚至隐隐有中立偏向皇帝的趋势。皇后的人,去侯府做什么?是正常的宫务采买,还是……与侯府三小姐突然找上他们有关?
“凝香阁”刚倒,侯府就精准地接上了线。如今,皇后的人又出现在侯府后门……
这几条线隐隐绰绰,似乎要交织在一起,指向某个她尚未看清的漩涡。
她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中央,四周蛛丝颤动,却看不清织网的蜘蛛藏在哪里。
是皇后在背后操纵一切?还是皇帝借侯府之手在试探什么?亦或是,还有第三股势力?
而那枚依旧藏在她袖袋深处的玉章,和那片来历不明的桔梗花瓣,就像两个无声的警示,提醒她步步危机。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纷乱,对小凳子吩咐:“知道了。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交接时,让你表亲再多留个心眼,注意侯府接货人的态度,有没有什么异常。”
“奴才明白。”
小凳子退下后,林薇薇独自坐在渐亮的晨光里。李才人偶尔在睡梦中发出一两声呓语,赵才人伏在案边小憩,周宝林则在轻声清点着所剩无几的材料。
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汹涌。
她轻轻捻动着那片干枯的桔梗花瓣,指尖传来脆弱易碎的触感。
谢云止,安远侯府,坤宁宫,还有那不知是意外还是试探的皇帝……
这些看似不相干的人和事,正在她周围慢慢收紧。
她必须更快地积蓄力量,更快地弄清楚,这盘棋,到底是谁在执子。而在那之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和身边这些人,在这冰冷的宫墙深处,先顽强地活下去,活得更好。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病患,和接踵而至的疑云,让她隐隐觉得,留给她们安稳发育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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