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府的红梅开得正盛，朱红廊柱下的铜炉燃着上好的檀香，烟气袅袅缠绕着廊外的梅枝。
凌策正陪着凌英在书房整理北疆军报，就听得管家匆匆来报：“小公子，将军，三公主殿下带着仪仗来了，说是听闻府中梅花开得好，特来赏梅。”
凌英握着军报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凌策，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三公主昨日刚送过梅花酥，今日又亲自登门，显然不是为了赏梅那么简单。
凌策放下手中的笔墨，起身道：“阿姐放心，我去应付。你且在书房稍等，若有需要，我再唤你。”
他快步走出书房，刚到前院就看到一队华丽的仪仗停在府门内，三公主赵灵月身着一袭石榴红宫装，裙摆绣着缠枝莲纹，头上插着累丝衔珠金凤钗，正由沈氏陪着在梅树下赏梅。
她身段窈窕，容貌清丽，只是眉眼间那股居高临下的傲气，让凌策很是不喜。
“文舒来了？”赵灵月率先看到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语气亲昵，“昨日送你的梅花酥可还合口？今日我特意带了新制的蜜饯，都是你爱吃的。”
说着，便示意侍女将食盒递过来。
换作以往的凌文舒，定会受宠若惊地上前谢恩，可今日的凌策只是淡淡躬身行礼：“劳烦公主挂心，梅花酥甚好。只是公主身份尊贵，亲自登门，让侯府上下受宠若惊。”
他语气恭敬，却刻意拉开了距离，没有像往常那样凑到她身边。
赵灵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
她早就从李侍女口中得知凌文舒的转变，今日亲自前来，就是想探探他的底细。
她目光扫过凌策，笑道：“我与你相识多年，何必如此见外？倒是你长姐，平定北疆劳苦功高，我今日前来，也是想向凌将军道贺。”
“阿姐刚整理完军报，有些乏累，我已让她在书房歇息。”凌策不动声色地拦住了她想去书房的念头，“公主若是有话，不妨与我说，我再转达给阿姐便是。”
赵灵月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也不再坚持。
她走到石桌旁坐下，侍女连忙奉上茶水。
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状似无意地说道：“凌将军真是女中豪杰，年纪轻轻就立下如此大功，连陛下都赞不绝口。只是……”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担忧，“树大招风，功高震主历来是朝堂大忌。你看前朝的镇北将军，不就是因为军功太盛，最后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吗？”
沈氏脸色一变，刚想开口圆场，就被凌策用眼神制止了。
凌策心中冷笑，三公主果然是为了阿姐的兵权而来，竟用前朝的惨案来挑拨离间，真是好手段。
他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拿起桌上的蜜饯，故作天真地咬了一口，含糊道：“前朝的事我不太清楚，只知道我阿姐是为了保卫家国，才在北疆拼杀了八年。”
“那些将士们跟着阿姐出生入死，若不是阿姐，北疆的百姓早就被匈奴掳走了。”
“文舒说得是。”赵灵月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语气越发意味深长，“可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要谨慎。”
“凌将军手握重兵，麾下将士个个对她忠心耿耿，这在陛下眼中，可不是什么好事。”
“昨日朝堂之上，已有御史弹劾凌将军‘私养死士，独断专行’，若不是陛下念及军功，怕是早已降罪了。”
这话一出，沈氏的脸色彻底白了。
她一个深闺妇人，哪里懂朝堂的凶险，只觉得三公主说的话句句在理，心中顿时慌了神。
赵灵月看着沈氏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又看向凌策，等着他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
可凌策却依旧一脸平静，他放下手中的蜜饯，用手帕擦了擦嘴，然后抬起头，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赵灵月，语气天真又好奇：“公主殿下，您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连朝堂上御史弹劾我阿姐的事都知道，不过我有一事不解，想请教公主。”
赵灵月以为他终于慌了，心中越发得意，柔声道：“你问便是，我知无不言。”
“我阿姐手握兵权，是因为要镇守北疆，保护百姓。”凌策歪着头，语气认真。
“那些将士忠心于我阿姐，是因为我阿姐待他们如亲人，与他们同甘共苦。”
“陛下英明神武，定然知道我阿姐的忠心，不会听信御史的谗言。”
“可公主殿下，您一个深居后宫的公主，为何如此关心我阿姐的兵权？难道……您也想上战场，带兵打仗？”
这话像一道惊雷，炸得赵灵月脸色瞬间惨白。
在大曜王朝，女子讲究三从四德，抛头露面已是不妥，更别说上战场带兵打仗了。
凌策这话看似天真，实则是在暗讽她干涉朝政，觊觎兵权，这可是足以治罪的大罪！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赵灵月猛地站起身，指着凌策，声音都有些颤抖，“本公主只是好心提醒你们，你竟敢如此污蔑本公主！”
“公主殿下息怒，我只是随口一问。”凌策故作委屈地低下头，语气带着几分无辜。
“我以为公主是羡慕我阿姐的军功，才如此关心兵权之事。”
“若是我说错了话，还请公主恕罪。”
“只是这话若是被陛下听到，怕是会误会公主有不臣之心，到时候可就不好了。”
他这话精准地戳中了赵灵月的软肋。
她外祖父太尉赵嵩一直觊觎军权，想让她的兄长掌控京营，她此次挑拨凌英，也是为了帮外祖父夺取兵权。
若是被陛下知道她干涉军权之事，不仅她会受罚，整个赵家都会受到牵连。
赵灵月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她知道自己今日讨不到好，再待下去只会更难堪。
她冷冷地看了凌策一眼，语气生硬：“看来凌小公子是误会本公主了。既然凌将军身体不适，本公主便不打扰了，告辞！”
说完，她便带着仪仗，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侯府。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沈氏才松了口气，拉着凌策的手，满脸担忧：“文舒，你刚才太冲动了！那可是三公主，你怎能那样说她？要是她在陛下面前告状，咱们侯府就完了！”
“娘，您放心，三公主不会告状的。”凌策拍了拍母亲的手，安慰道。
“她干涉军权之事本就理亏，若是闹到陛下面前，吃亏的只会是她。”
“而且我刚才的话看似顶撞，实则是在提醒她，让她不敢再打阿姐兵权的主意。”
这时，凌英从书房走了出来，脸上带着赞许的笑容：“文舒说得对，三公主此次前来，本就是为了挑拨离间，你刚才的话，算是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她走到凌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好，阿姐没白疼你。”
“阿姐，刚才公主说朝堂上有御史弹劾你，是真的吗？”凌策问道。
凌英点头，脸色凝重了几分：“是真的，弹劾我的御史是太尉的心腹。看来太尉已经开始动手了，咱们必须加快步伐。”
“我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凌策拉着凌英和沈氏走到石桌旁坐下，低声说道。
“明日早朝，阿姐主动上奏，请求辞去所有封赏，只求陛下将赏赐换成粮草和军械，送往北疆军营。”
“同时，你再举荐几个麾下的得力将领，请求陛下提拔他们，这样既能显示你的忠心，又能将兵权分散，堵住‘独断专行’的流言。”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另外，父亲今日已与户部尚书核对完军饷明细，明日会将明细呈给陛下，证明阿姐没有克扣军饷。”
“至于那些弹劾你的御史，我会让人收集他们收受贿赂的证据，若是他们再敢弹劾，咱们就将证据呈给陛下，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凌英和沈氏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没想到，凌策竟将一切都安排得如此妥当。
凌英眼中满是欣慰：“文舒，你真的长大了。有你在，阿姐心里就踏实多了。”
其实凌策心里知道，三公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朝堂交锋，才是真正的硬仗。
他看向院中的红梅，花瓣在寒风中傲然绽放，正如他的阿姐，即便面临重重危机，也依旧坚韧不屈。
“娘，阿姐，你们放心。”凌策语气坚定，“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你们，谁也不能动咱们侯府分毫。太尉和三公主想夺阿姐的兵权，想害咱们侯府，就得看看我答不答应！”
当晚，凌策便让人去收集那些弹劾凌英的御史的罪证。
他知道，光防守是不够的，必须主动出击，才能彻底打垮敌人。
而此时的公主府，赵灵月正对着太尉赵嵩哭诉：“外祖父，凌文舒那个草包，竟敢当众羞辱我！”
“凌英手握重兵，又有凌文舒在一旁出谋划策，若是不尽快除掉他们，咱们赵家就完了！”
赵嵩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没想到凌文舒竟会突然转变，更没想到凌英如此谨慎，让他找不到发难的由头。
他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既然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明日早朝，我会亲自弹劾凌英，说她与北疆匈奴有勾结，只要陛下下令彻查，咱们就能趁机夺取她的兵权！”
“外祖父，这样能行吗？”赵灵月有些担忧，“凌英向来忠心耿耿，陛下会相信吗？”
“只要有证据，陛下就会相信。”赵嵩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封伪造的书信，“这是我让人模仿凌英的笔迹写的，上面写着她与匈奴首领约定，里应外合夺取京城。明日早朝，我就将这封书信呈给陛下，看凌英如何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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