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靖王府书房内烛火摇曳。萧煜负手立在窗前,望着院中渐次点起的灯笼,眉头微蹙。
“殿下,永昌侯府那边传话过来,沈大小姐对您送去的兰花并未多看一眼。”侍卫低声禀报,“反倒是二小姐颇为欢喜,当着众人的面赞您周到。”
萧煜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神色晦暗不明。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沈清辞对他的示好视若无睹。从前那个见他便会脸红的少女,如今见他时目光平静得如同看待陌生人。
“备车,去镇国公府。”他忽然转身,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烦躁。
马车在青石路上缓缓行驶,萧煜闭目养神,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出沈清辞及笄礼那日的场景。少女一袭月白礼服,站在众人中央,眉眼依旧精致如画,可那双总是含着羞怯的眸子,却变得清冷锐利。当他上前道贺时,她只是微微颔首,礼貌而疏离地道了声“多谢靖王殿下”。
那声“靖王殿下”,生生在他们之间划出一道鸿沟。
“殿下,到了。”车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萧煜整理了下衣袍,迈步下车。镇国公府的门房见是他,忙不迭地行礼开门。
“王爷来得不巧,大小姐正在书房习字,吩咐了不许人打扰。”管家恭敬地回话。
萧煜眸光一沉:“无妨,本王去书房外等她。”
穿过熟悉的回廊,远远便看见书房窗上映出一道清瘦的身影。沈清辞正端坐在书案前,垂眸写着什么,神态专注而沉静。
萧煜驻足看了片刻,忽然觉得这身影既熟悉又陌生。从前她也常在这书房习字,可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写不了几行便会找借口溜去花园扑蝶。何时变得这般用功了?
“姐姐这字写得越发好了。”一个柔媚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萧煜回头,见沈若薇带着丫鬟款款走来。她今日穿了件藕荷色襦裙,发间簪着那支他前几日命人送去的赤金步摇,妆容精致,眉眼含笑。
“靖王殿下。”沈若薇见到他,眼中闪过惊喜,随即盈盈一礼,“您也是来看姐姐的?”
萧煜淡淡点头,目光却仍落在书房那扇窗上。
沈若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唇角微不可察地抿了抿,随即又绽开温柔笑意:“姐姐近来可用功了,整日不是习字就是读书,连妹妹想找她说说话都难得见上一面呢。”
这话听着是夸赞,实则暗示沈清辞性子变得孤僻难亲近。萧煜何等敏锐,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却只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这时,书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沈清辞站在门内,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神色平静无波。
“不知靖王殿下驾到,有失远迎。”她微微福身,礼数周全却透着疏离。
萧煜注视着她:“本王路过,想起前日得了一方上好的歙砚,想来应该合你用。”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盒中是一方雕刻着云纹的歙砚,石质细腻,墨堂如镜,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沈若薇在一旁看得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强撑着笑容道:“殿下真是有心了,这方砚台怕是千金难求呢。”
沈清辞却只看了一眼,便轻轻推回:“殿下厚爱,臣女心领了。只是这砚台太过贵重,臣女不敢收。”
萧煜眸色一沉:“不过一方砚台,何来贵重之说?”
“无功不受禄。”沈清辞语气平和,“再者,臣女近来习字不过是为了静心,用寻常砚台便可,不必这般讲究。”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却让萧煜心中莫名烦躁。从前他随手送一支毛笔,她都能欢喜半日,如今却连这般珍贵的砚台都不放在眼里。
“姐姐何必推辞?”沈若薇柔声劝道,“这可是殿下的一片心意。”
沈清辞淡淡瞥她一眼:“妹妹若是喜欢,不妨收下。正好妹妹近日也在习字,这方砚台给你用正合适。”
沈若薇一时语塞,脸上青白交错。
萧煜沉默片刻,忽然道:“既然沈小姐不肯收,本王也不强求。只是还有一事——”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三日后宫中设宴,为西域商队接风,这是请柬。”
沈清辞这才接过,略一扫过内容,唇角微扬:“多谢殿下。臣女定会准时赴宴。”
她这般爽快地收下请柬,反倒让萧煜更加困惑。他原以为她连请柬也会推拒。
“姐姐近来似乎对西域商队很感兴趣?”沈若薇状似无意地问道,“前几日还听说姐姐在找什么商路图...”
沈清辞眸光微闪,却不接话,只对萧煜道:“殿下若无其他事,臣女还要去给母亲请安,就先告退了。”
说罢,她微微颔首,转身便走。背影挺直,步伐从容,没有一丝留恋。
萧煜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握着锦盒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那方珍贵的歙砚在他手中,忽然变得无比可笑。
“殿下...”沈若薇柔声唤道,眼中满是关切,“您别往心里去,姐姐近来性子是有些古怪,许是...许是习武累着了。”
“习武?”萧煜敏锐地抓住这个词。
沈若薇像是说漏嘴般掩唇,随即无奈道:“是啊,姐姐不知怎的,非要习武。父亲拗不过她,只好请了武师。只是这闺阁女子习武,传出去终究不太好听...”
萧煜眸色渐深。习武、研究西域商道、疏远他...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沈清辞确实变了,而且变得彻底。
回到靖王府,萧煜独自在书房沉思。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映在墙上,显出几分孤寂。
他取出另一封密信,这是今早暗卫送来的。信中详细记录了沈清辞近日的行踪——前往城南绣坊、与安远侯府苏小姐往来、甚至...去过摄政王府。
“夜君离...”萧煜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难道沈清辞的变化,与摄政王有关?可他们之间,怎么会产生交集?
他铺开宣纸,提笔想给沈清辞写封信。笔尖悬在纸上良久,却不知该写什么。从前的沈清辞,他只需寥寥数语便能让她欢喜不已;如今的她,却让他琢磨不透。
最终,他只写下寥寥数行:“三日后宫宴,本王在御花园东侧凉亭等你,有要事相商。”
这封信第二日便送到了清荷院。沈清展开信纸,看完后只是淡淡一笑,随手将信纸凑到烛火前。
“小姐不回信吗?”采月轻声问道。
“不必。”沈清辞看着信纸在火焰中蜷曲成灰,“有些事,当面说清楚也好。”
她走到窗前,望着院中盛放的海棠。前世就是在这场宫宴上,萧煜与沈若薇联手设计她,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从此成为京城笑柄。
这一世,该轮到他们尝尝被设计的滋味了。
“采月,去把前日做的那件月华裙取来。”她轻声道,“再备一份厚礼,三日后,我要送给西域商队首领。”
采月应声退下。沈清辞站在窗前,眸光渐冷。
萧煜的困惑,不过是个开始。好戏,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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