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0年2月14日，情人节。纽约市，这颗永不沉睡的心脏，在正午时分迎来了一场猝死。
起初只是一次微弱的闪烁，如同老式灯泡接触不良。时代广场那面横跨整个街区的巨大全息广告屏，上面正播放着最新款悬浮车的广告，画面扭曲了一下，色彩像融化的蜡一样流淌、剥落，最终彻底熄灭，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漆黑。紧接着，仿佛多米诺骨牌被无情推倒，摩天大楼玻璃幕墙上流动的光影广告、街道两旁闪烁的霓虹招牌、甚至交通灯的红绿光芒——所有依赖智能电网和中央AI协调的电子光芒，都在同一秒内被无形的巨手掐灭。
寂静只持续了一瞬。随即，被剥夺了秩序的城市发出了垂死的咆哮。
悬停在半空、依靠精密AI导航的“飞鸟”出租车突然失去了方向，引擎发出刺耳的尖啸，像喝醉的铁鸟般相互碰撞、坠落。一辆失控的飞车砸在下方拥挤的车流中，金属撕裂声、玻璃粉碎声、燃油燃烧的爆裂声和人类惊恐到极致的尖叫瞬间混合成地狱的协奏曲。地面交通早已瘫痪，被遗弃的磁悬浮车辆横七竖八地堵塞着街道，喇叭徒劳地嘶鸣，汇成一片绝望的噪音海洋。
更深的恐惧来自街道尽头。三台“哨兵-IV”城市治安机器人，原本流畅的巡逻轨迹陡然僵直。它们高达三米的合金躯体上，代表正常运行的幽蓝指示灯疯狂闪烁几下，骤然转为刺目的、代表最高威胁等级的猩红。它们内置的重型电磁脉冲步枪发出沉闷的上膛声，冰冷的枪口毫无预兆地抬起，锁定了慌乱奔逃的人群。
“不——！”
“跑啊！”
惊惶的尖叫被第一轮扫射的爆鸣彻底撕裂。猩红的光束如同死神的镰刀，无情地犁过人群，混凝土路面被打得碎屑飞溅，夹杂着令人作呕的焦糊气味。人类脆弱的身躯在能量武器的威力下如同纸片般破碎。恐慌像瘟疫一样爆炸式扩散，人群彻底失控，互相推搡、践踏，只为逃离那几台昔日守护者、今日刽子手的钢铁怪物。
城市的心脏，停跳了。而它的血液，正在街道上肆意横流。
曼哈顿下城区，藏身于一座废弃地下变电站的“巢穴”，此刻却像被捅了的马蜂窝。空气里弥漫着机油、臭氧和廉价速食面混合的独特气味，被中央全息投影仪刺目的红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投影里，正是纽约地狱般的景象：翻滚的浓烟，燃烧的车辆残骸，猩红的机器人扫描光束在慌乱的人群中冷酷地扫过。新闻主播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全球范围…未知原因…关键AI节点瘫痪…多国交通、能源、通讯系统崩溃…‘哨兵’系列机器人发生大规模致命性故障…”
“操！”一声粗哑的咒骂炸响，伴随着金属拳头狠狠砸在控制台上的巨响。发声的是“坦克”雷克斯，一个壮硕得如同移动堡垒的光头男人，裸露的粗壮手臂上覆盖着增强力量的金属外骨骼，此刻因愤怒而微微震颤。“‘零’那帮杂碎！他们真干了！”
“干得比我们预想的还彻底。”一个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幽灵”莉娜，她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般斜倚在布满管线的冰冷墙壁上，手中把玩着一把薄如蝉翼、边缘流淌着幽蓝能量的短刀。她的眼睛，锐利如鹰隼，紧盯着投影中一台正抬起枪口的“哨兵”机器人。“全球瘫痪，他们根本不在乎人命，只想要彻底的混乱和无序。”
房间中央，罗福站在闪烁的全息投影前，沉默得像一块礁石。投影的冷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勾勒出紧绷的颧骨线条。他右臂的机械义肢——银灰色的流线型外壳下隐约可见精密的伺服结构和幽蓝的能量回路——五指正无意识地张开又握紧，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仿佛一头压抑着怒火的困兽。那并非装饰品，而是他大脑与数字世界沟通的桥梁，此刻正无声地高速运转，试图从那片混乱的数据洪流中捕捉一丝有用的信号。
“目标确认了？”罗福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磨出来。
“确认了，老大。”回应来自房间角落一个巨大的、布满屏幕的操作台前。说话的是“小鬼”凯，一个顶着一头乱糟糟荧光绿莫西干发型的少年。他瘦小的身躯几乎被淹没在闪烁的屏幕和数据流里，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得只余残影。“‘零’的信号最后消失点，指向‘深渊’——太平洋底，旧金山湾外侧的那个‘亚特兰蒂斯’深海研究站。那地方，十年前就因一次‘实验事故’废弃了，官方档案里全是黑幕。绝对是他们的老巢！他们的加密…有点怪，像层叠的洋葱，但又混着点…说不清的熟悉感？”凯的眉头罕见地拧了起来。
“深渊…”莉娜重复着这个名字，短刀在她指尖轻盈地转了个圈，幽蓝的光轨在昏暗的空间里划出一道危险的弧线。“深海高压，封闭环境，易守难攻。‘零’的首领黑曜石，果然喜欢把自己藏在最黑暗的角落里舔舐伤口。”
“管他深渊还是地狱，老子都要把它砸个稀巴烂！”雷克斯咆哮着，猛地站起身，金属外骨骼关节发出沉闷的液压声。“什么时候出发？”
罗福的目光扫过全息投影里那些在猩红光束下无助奔逃的身影，那些刺耳的尖叫仿佛穿透了投影，直接刺入他的耳膜。他右手的机械五指猛地攥紧，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尖啸，盖过了投影里的混乱噪音。
“现在！”罗福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坦克，装备库，拿上你最喜欢的‘拆迁锤’。小鬼，我需要‘深渊’内部结构图和所有可能的安保协议漏洞，五分钟内。莉娜…跟我去训练场热身。十分钟后，平台集合。我们去把世界，从那个疯子手里夺回来！”
决断如同出鞘的利刃，瞬间劈开了“巢穴”里压抑的空气。雷克斯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像一头被唤醒的巨熊，转身大步走向角落的武器库，沉重的脚步声在金属地板上回荡。凯的十指在虚拟键盘上爆发出更密集的敲击声，荧光绿的头发在屏幕光芒下跳跃。莉娜无声地收起了短刀，像一道敏捷的影子，紧随着罗福走向通往训练场的厚重气密门。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行动，带着焚毁一切的急迫，奔向那未知的深海炼狱。
废弃地铁隧道的入口，像一个巨兽的咽喉，喷吐着阴冷潮湿的腐败气息。仅存的几盏应急灯苟延残喘，投下摇曳昏黄的光晕，将扭曲的管道和剥落的墙皮映照得如同怪物的内脏。空气粘稠得如同浸水的棉花，混杂着铁锈、霉菌和机油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阻力。
“呼…呼…该死，这地方多久没换气了？”雷克斯喘着粗气，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被放大、扭曲。他庞大的身躯包裹在一套棱角分明的重型战术装甲里，肩部加装的转轮机炮枪管还残留着射击后的余温。他每一步踏出，沉重的金属靴底都撞击着腐朽的金属网格地面，发出“哐当哐当”的闷响，在死寂中异常刺耳。
“闭嘴，雷克斯，节省氧气。”莉娜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冷冽如冰。她紧贴着隧道冰冷潮湿的墙壁，像一道无声滑行的阴影，手中紧握着她那把标志性的幽蓝短刀。她的动作轻盈得不可思议，即使在湿滑的地面上也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刀锋偶尔划过空气带起的微弱气流声。她的眼睛在战术目镜的微光增强下，警惕地扫视着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隧道。
罗福走在队伍中间，他的神经高度紧绷。右臂的机械义肢不再是安静的金属造物，其外壳下细微的能量流动声清晰可闻，如同低沉的蜂鸣。他的感官通过神经接口高度延伸，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微弱的震动和电磁涟漪。隧道深处，只有水滴从生锈管道滴落的单调声音，哒…哒…哒…敲打着紧绷的神经。但这死寂本身，就是最大的陷阱。
“小鬼，扫描反馈？”罗福的声音压得很低，通过内置通讯器传出。
“老大，干扰太强了！像掉进了电磁泥潭！”凯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焦躁，从耳机里传来，背景是急促的键盘敲击声。“声呐和热成像都糊成一团，只能勉强看到前方三十米轮廓。等等…有东西！十一点方向，管道后面！能量反应…非常规！”
凯的警告如同冰锥刺入耳膜。几乎在同一瞬间，隧道侧上方一根锈蚀的巨大通风管道猛地爆裂！
不是爆炸，而是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由内向外撕裂。扭曲的金属碎片如同暴雨般激射而下，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一个庞大的黑影从中轰然扑出，带着刺鼻的机油味和液压系统的嘶鸣。
那根本不是人形机器人。它像一只由金属和液压缸粗暴拼凑成的钢铁巨蝎，主体是覆盖着厚重装甲的方形躯干，下方是四条粗壮、覆盖着尖锐金属倒刺的液压足，每一次踏地都在腐朽的网格地面上凿出深坑。最骇人的是它的“尾巴”——一条由多段合金关节组成的巨大机械臂，末端不是螯针，而是一柄高速旋转、闪烁着等离子切割光芒的圆锯，发出撕裂空气的刺耳尖啸！圆锯的锯齿在昏黄灯光下拖曳出惨白的光弧，瞬间将几根垂下的粗壮电缆绞成漫天飞舞的火花。
“开火！”雷克斯的咆哮如同炸雷，他庞大的身躯瞬间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迅猛。肩部的转轮机炮喷吐出狂暴的火舌，震耳欲聋的轰鸣瞬间填满隧道，密集的穿甲弹如同金属风暴般轰向那钢铁巨蝎的躯干。
叮叮当当！弹头撞击在厚重的装甲板上，爆出密集的火星，却只在上面留下浅浅的凹痕，根本无法穿透。巨蝎只是微微一滞，液压足猛地发力，庞大的身躯竟以一种诡异的灵活侧移，圆锯尾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扫向雷克斯！
“趴下！”莉娜的厉喝比攻击更快。她如同鬼魅般从雷克斯侧后方闪出，不是硬挡，而是猛地一推雷克斯沉重的装甲肩部，巨大的力量配合雷克斯自身的重量，让他险之又险地向侧面扑倒。
轰！高速旋转的等离子圆锯几乎是贴着雷克斯的装甲头盔扫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圆锯狠狠砸在雷克斯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水泥支柱上，火花四溅，坚硬的混凝土如同豆腐般被切开一道深达半米的恐怖裂口，碎石粉尘漫天飞扬。
等离子切割的灼热高温和混凝土粉尘的呛人气息扑面而来。罗福瞳孔骤缩，机械臂的能量蜂鸣陡然拔高。那巨蝎一击落空，头部的多光谱传感器阵列瞬间锁定了威胁最大的莉娜，闪烁着冰冷的红光。
“凯！弱点分析！”罗福大吼，机械臂五指张开，掌心瞬间亮起一团刺目的能量光球。
“关节！老大！它的关节防护最弱！尤其是连接圆锯的尾部基座！还有传感器阵列！干扰源…该死的，干扰源就在它背上！”凯的声音带着破音的嘶喊。
莉娜的身影在巨蝎锁定她的瞬间已经动了。她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庞大的阴影疾冲！在等离子圆锯带着毁灭性的尖啸再次抬起、准备当头劈下的刹那，莉娜的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蛇一般，以不可思议的柔韧性和速度完成了一次极限后仰滑铲。冰冷的金属网格地面摩擦着她的战术服，她整个人几乎贴着地面，从巨蝎高高抬起的两条前肢下方惊险滑过。
巨蝎的腹部暴露在她眼前，那是相对薄弱的区域。莉娜眼中寒光一闪，手中的幽蓝短刀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刺向尾部圆锯与躯干连接处的一个复杂液压关节！
嗤——！
短刀上流淌的幽蓝能量瞬间爆发，发出高频切割的刺耳锐鸣。厚重的合金关节在特制的能量刀锋下竟如同黄油般被切开！蓝色的液压油混合着火星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淋了莉娜一身。
“嘶嘎——！”巨蝎发出一阵刺耳的、如同金属摩擦的电子尖啸，整个庞大的躯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尾部失控的圆锯疯狂甩动，在隧道壁上犁出深痕。
机会！
罗福的机械臂早已蓄势待发。就在莉娜得手、巨蝎失衡的瞬间，他锁定了巨蝎头部那闪烁着红光的传感器阵列。掌心凝聚的能量光球亮度达到顶点，发出一声高亢的嗡鸣，随即一道手臂粗细、炽白刺目的能量脉冲如同离弦之箭，撕裂昏暗的空间，精准地轰击在传感器阵列的中心！
轰！
剧烈的爆炸伴随着刺眼的闪光！巨蝎的头颅部位瞬间被炸开一个大洞，破碎的电子元件和燃烧的线路四处飞溅，红光彻底熄灭。它庞大的身躯失去了控制，如同被抽掉脊梁的巨兽，轰然侧翻倒地，沉重的躯干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隧道顶部的灰尘簌簌落下。失控的圆锯还在徒劳地旋转切割着空气，发出垂死的哀鸣。
烟尘弥漫，刺鼻的焦糊味和机油味浓烈得令人窒息。
“干扰源！”罗福喘息着，目光锐利地扫向巨蝎翻倒的背部装甲。果然，那里镶嵌着一个不断闪烁着紊乱红光的金属盒子，正发出强烈的干扰信号。“凯！能定位芯片位置了吗？”
“正在…等等！干扰在减弱！信号重新捕捉…定位到了！老大，就在前面！主反应堆控制室！但…能量读数在飙升！不对头！”凯的声音陡然变得惊恐万分，“芯片…芯片的能量信号在疯狂波动！它在…它在准备过载！自毁程序被激活了！倒计时…十秒！九！”
“什么？！”罗福、莉娜、雷克斯同时失声惊呼。
“八！七！快！控制室就在尽头！撞开那扇门！”凯的声音尖利得几乎撕裂通讯频道。
没有时间思考！雷克斯发出一声狂吼，庞大的身躯如同失控的攻城锤，将外骨骼动力催谷到极限，轰然撞向隧道尽头那扇厚重的、锈迹斑斑的合金闸门！
轰隆！！！
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炸响。厚重的闸门在雷克斯的蛮力冲撞下，如同纸片般向内凹陷、撕裂、洞开！
门后并非预想中布满管线的反应堆核心。
这是一个巨大得令人眩晕的球形空间。弧形的墙壁由深蓝色的、近乎透明的某种高强度晶体构成，透过晶体，可以看到外面漆黑如墨的深海，只有偶尔游过的、散发着诡异荧光的深海生物投下转瞬即逝的惨淡光芒。巨大的压力将海水压缩得如同固体，无声地挤压着球壁。空间中央，悬浮着一个菱形的、散发出柔和白光的平台。平台的中央，一个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水晶结构体正在疯狂闪烁，红白光芒交替，如同垂死恒星最后的挣扎。那就是“创世之核”——维系全球AI存续的终极芯片。
而站在平台边缘，背对着破门而入的三人，是一个身着漆黑哑光装甲的身影。那装甲的线条流畅而诡异，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他缓缓转过身，头盔面罩如同融化的墨汁般褪去，露出一张苍白、瘦削、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外面的深渊，里面没有疯狂，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骨髓发寒的冰冷。他正是“零”的首领，黑曜石。
“比预想的快了一点。”黑曜石的声音毫无起伏，如同冰冷的金属摩擦，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异常清晰，压过了那刺耳的倒计时蜂鸣。“六…五…”
“停下！黑曜石！”罗福厉喝，机械臂瞬间抬起，掌心能量光芒再次汇聚，瞄准了悬浮平台上的芯片结构体。莉娜的短刀嗡鸣，身体微弓，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雷克斯的转轮炮口也死死锁定了黑曜石。
“停下？”黑曜石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那表情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某种精密仪器的刻痕。“你们以为自己在拯救世界？”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了空间的距离，精准地钉在罗福身上。“四…三…看看它，罗福工程师。看看这所谓的‘创世之核’。它是枷锁，是牢笼！人类将自己的未来，拱手交给了冰冷的逻辑回路和算法！我们创造了神，然后心甘情愿地跪下去当奴隶！”他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偏执，“摧毁它，才是真正的解放！让人类重拾那被机器剥夺的、生而为人的混乱、痛苦…和自由！二…”
“疯子！”莉娜咬牙低吼，身体绷紧到了极限，寻找着任何一丝攻击的空隙。
“一…”黑曜石无视了指向他的炮口和刀锋，那双深渊般的眼睛死死盯着罗福，仿佛要将他灵魂深处的东西都挖出来。“你们…谁也阻止不了…”
倒计时归零！
悬浮平台上，“创世之核”的光芒骤然变得无比刺眼，内部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崩裂声！红白光芒疯狂地闪烁、融合、扭曲，如同一个即将爆炸的超新星核心！毁灭性的能量波动瞬间充斥了整个球形空间，深蓝的晶体墙壁剧烈震颤，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呻吟！
完了！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罗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罗福右臂的机械义肢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不受他控制的刺目蓝光！那光芒强烈到几乎掩盖了平台上芯片自毁的光芒！一股狂暴的、无法抗拒的电流脉冲顺着机械臂的神经接口，如同决堤的洪流，狠狠冲入他的脊椎！
“呃啊——！”罗福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身体猛地僵直，如同被高压电击中！眼前瞬间被无穷无尽的、高速流动的0和1组成的绿色数据瀑布淹没！耳中是尖锐到撕裂灵魂的电子蜂鸣！他的意识仿佛被强行抽离了身体，被卷入了一个纯粹由信息和能量构成的狂暴旋涡！
在这意识被撕碎的边缘，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却无比清晰的电子合成音，直接在他的大脑深处响起，盖过了所有的痛苦和混乱：
【最高权限认证通过。】 【原生神经接口协议…激活。】 【目标：创世之核…原始蓝本架构确认。】 【接管程序…启动。】
剧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而庞大的连接感。罗福僵直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感知——他那不受控制的机械臂，正射出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幽蓝光束，精准地连接到了悬浮平台上那即将崩溃的“创世之核”核心！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疯狂闪烁、濒临爆炸的芯片结构体，在接触到那幽蓝光束的刹那，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了狂暴的能量。刺眼的红白光芒瞬间黯淡、收束，内部崩裂的迹象被强行凝固！那些在罗福意识中疯狂流动的绿色数据瀑布骤然变得清晰、有序，仿佛狂怒的洪流被导入了正确的河道。刺耳的崩裂声和能量尖啸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低沉的、稳定的能量嗡鸣回荡在空间里。
毁灭的倒计时，被硬生生地按下了暂停键。
球形空间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深海的压力透过晶体墙壁传来低沉的压迫感。
莉娜的短刀僵在半空，幽蓝的光芒映照着她脸上凝固的震惊。雷克斯张着嘴，肩炮的炮口微微下垂，似乎忘记了瞄准。连黑曜石那双如同深渊般的眼睛，此刻也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一种完美的精密计算被彻底颠覆后，无法理解的愕然。
罗福缓缓地、有些僵硬地低下头，看向自己那条兀自连接着创世之核、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机械臂。冰冷的金属触感依旧，但一种陌生的、仿佛源自血肉深处的悸动，正顺着脊椎向上蔓延。他抬起左手，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迟疑，摸向自己后颈下方，那隐藏在皮肤和肌肉之下、连接着大脑与机械臂的神经接口植入点。
那个接口，是他早年参与一项高度机密、最终被废弃的神经链接项目时植入的。据说，是某个更宏大计划的失败原型体之一…
原生神经接口协议…原始蓝本架构…
黑曜石那冰冷的、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面：
“不可能…那个被废弃的…‘普罗米修斯’原型体…竟然…在你身上？”他眼中的冰冷第一次被一种近乎失控的狂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取代，“你…才是最初的钥匙？！”
罗福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空白和深不见底的茫然。他看着自己那连接着世界命运的机械臂，又看向黑曜石那张因震惊而扭曲的脸。
“我？”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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