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哈涅尔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铁匠工坊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煤炭燃烧的硫磺味、灼热金属的焦糊气以及汗水的咸涩。
炉火日夜不息，映照着多尔和学徒们忙碌而专注的身影，也映照着哈涅尔脸上混合着疲惫与兴奋的光芒。
改进的过程远比预想的艰难。第一把尝试打造的陌刀，在淬火时因为受热不均，刀身发出了令人心碎的“咔哒”声，一道清晰的裂纹贯穿了即将成型的刀刃，宣告了失败。
第二把，则在测试劈砍硬度时，刀身发生了明显的弯曲，韧性不足。
每一次失败，哈涅尔都没有流露出失望，而是和多尔一起，仔细分析原因。
“是刃铁和芯铁锻打融合得不够紧密？”
“还是淬火液的温度和冷却速度没掌握好？”
“或者刀身的厚度与长度比例需要调整？”
他们反复讨论，在哈涅尔那份来自异世的理论知识，与多尔扎根于中土大陆的实践经验之间，寻找着微妙的平衡点。
羊皮纸上被画满了各种标记和注解，记录着每一次尝试的参数与结果。
摩根和布雷恩这两位军事主官，一看领主大人连续几天泡在铁匠铺，连训练都顾不上亲自监督的架势，就心知肚明，他们的领主大人肯定又在捣鼓什么能大幅提升战斗力的“好点子”了。
两人时不时就以汇报军务或者纯粹路过的名义，溜达到工坊附近，伸着脖子往里瞧，有意无意地向忙碌的学徒打听消息。
当听到里面传来的失败声响和叹息时，他们也不由得跟着揪心；而当看到哈涅尔和多尔对着某块烧红的铁料兴奋地比划时，他们的好奇心更是被吊到了嗓子眼。
终于，在经历了数次失败的淬火、数次不尽人意的锻打之后，一柄陌刀的雏形，在多尔的铁锤下渐渐成型。
它被从最后的回火工序中取出，静静地躺在工作台上。
通体还带着锻造后的灰黑色泽，未经打磨开刃，细节处也显得有些粗糙，尤其是刀身与刀柄连接部位的铁箍处理，还远称不上精美。
但是，那修长而充满力量感的轮廓，那狭长双刃刀身与长长刀柄构成的比例，已经与哈涅尔图纸上的设计有了七八分的神似。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像一头尚未苏醒的凶兽，散发着一种原始而沉重的压迫感。
哈涅尔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他转头对身旁同样紧张期待的布雷恩说道：“布雷恩，你来试试。”
布雷恩早就跃跃欲试了。他上前一步，双手握住那包裹着临时缠绳的刀柄，入手便是一沉！
这分量，远超他惯用的长剑，甚至比一些长柄战斧还要沉重。
他深吸一口气，双臂肌肉贲张，低喝一声，将这柄尚未开刃的陌刀雏形高高举起，然后对着工坊外空地上早就立好的一根碗口粗、用于测试武器的硬木桩，用尽全力，猛地斜劈而下！
没有锋利的刃口，纯粹依靠沉重的刀身和布雷恩强大的臂力！
“咔嚓——！！！”
一声沉闷却干脆利落的巨响！
那根坚实的木桩，应声而断！
上半截翻滚着飞出去老远，断口处木茬嶙峋，显示出了这一击所蕴含的恐怖力量！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风箱鼓动炉火的呼呼声。
所有围观的人，包括多尔和他的学徒，包括闻声赶来的摩根，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断裂的木桩，以及布雷恩手中那柄看似粗糙的铁条。
短暂的寂静后，是倒吸冷气的声音和压抑不住的惊呼！
“这……这威力！”
布雷恩自己也有些愕然地看着手中的陌刀，他刚才并未感到太大的反震力，说明力量传导得极好，大部分动能都作用在了木桩上。
若是开了刃，加上冲锋的势能，这一刀的破坏力……
“我的天！这东西要是能大规模装备起来，” 摩根第一个反应过来，兴奋地冲到哈涅尔面前，脸上因为激动而泛红，“领主大人！咱们卡伦贝尔的护卫队，就凭这玩意，列成阵势，别说奥克和哈拉德人了，就是碰上刚铎最精锐的王家卫队，咱们也敢正面碰上一碰啊！”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五十名手持这种恐怖长柄斩马刀的壮汉，列成紧密的阵型，如同移动的金属森林，任何敢于冲击阵型的敌人，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兵，都将在这无情的斩击下化为碎片！
然而，哈涅尔适时地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让他发热的头脑迅速降温。
“大规模装备？” 哈涅尔看着兴奋的摩根，淡淡地说道，“摩根，你知道打造这样一柄合格的陌刀，需要耗费多少材料、工时和金钱吗？”
摩根愣了一下，看向多尔。
多尔擦了擦汗，苦笑一声，伸出一只手掌，五指张开：“粗略估算，光是材料和损耗，不算人工，一柄的成本，至少需要……五个卡斯塔尔金币。”
“五个卡斯塔尔？！” 摩根差点跳起来，声音都变了调，“这……这是用黄金打造的吗？！一柄长剑也不过几十个银币！”
五个卡斯塔尔，足够一个普通三口之家在卡伦贝尔体面地生活大半年了！
这陌刀简直就是吞金兽！
“所以，它只能是精锐中的精锐才能使用的武器。” 哈涅尔平静地说道，目光扫过震惊的众人，最后定格在多尔身上，“但是，不必担心耗费巨大。多尔，集中工坊最好的资源和人力，全力打造陌刀！暂时先打造六十把！我要看到六十把合格的、可以投入实战的陌刀！”
然后，他转向依旧沉浸在陌刀恐怖威力中的布雷恩：“布雷恩，从即日起，从护卫队中挑选五十名身强体壮、臂力过人、意志坚定的士兵，开始进行体能和基础力量训练。等到陌刀交付，我要他们能以最快的速度熟悉并掌握这种武器的使用方法！我要打造出卡伦贝尔的第一支，也是未来最坚不可摧的陌刀队！”
“是！大人！”
布雷恩肃然领命，眼中燃烧着斗志。
他已经预见到这支特殊部队将在未来战场上扮演的关键角色。
摩根看着布雷恩接到了如此重要的任务，而自己麾下的骑兵似乎暂时与这种新式武器无缘，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
哈涅尔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了另外一卷羊皮纸图纸。
“摩根，别急，给你个任务。”
摩根立刻精神一振，如同闻到猎物气味的猎犬，目光灼灼地看向哈涅尔。
“多尔他们现在要全力打造陌刀，人手和时间都紧张，显然暂时无法兼顾其他了。” 哈涅尔将图纸递给摩根，“你立刻去一趟拉海顿，找到维拉。让她利用她的渠道和人脉，在拉海顿及其周边，尽可能多地招募熟练的工匠和铁匠，然后想办法把他们补充到我们卡伦贝尔来。记住，你此行的速度和成果，直接关系到你手中这份图纸上的武器，能不能尽快装备到你的骑兵队里！”
摩根迫不及待地接过图纸，展开一看。上面绘制着一种带有优美弧线的弯刀，刀身上似乎还标注着某种奇异的花纹示意。图纸顶端写着几个他不太理解但感觉很厉害的字——大马士革弯刀。
虽然他不完全明白大马士革这个古怪的名字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那些花纹代表何种工艺，但他本能地感觉到，这绝对是与陌刀同一级别的好东西！
是能极大增强他骑兵战斗力的利器！
“领主大人放心！我这就出发！保证用最快的速度，把工匠给您带回来！”
摩根将图纸小心翼翼收好，如同捧着绝世珍宝，向哈涅尔行了个军礼，转身就风风火火地冲向马厩，一刻也不愿耽搁。
哈涅尔看着摩根远去的背影，目光深邃。
他一开始对于复制大马士革弯刀是持保留态度的，毕竟这个世界没有天然的乌兹钢锭，寻找性能相近的替代品极其困难。
但随后他想起了另一种方法——并非依赖特定矿石，而是依靠极其复杂的锻造工艺。
即，将不同含碳量的钢材反复折叠、锻焊在一起，成百上千次，通过这种手段来去除杂质、均匀材质，并使得钢材内部形成微妙的层状结构，从而兼具硬度与韧性。
最后再通过特殊的酸蚀液腐蚀刀身，让不同材质的层显现出那标志性的、明暗交替的波浪或云雾状花纹。
这种工艺，在他前世的现代，被认为是高性能大马士革钢的制造方法之一，其源头甚至可以追溯到古代东方的一些锻造技术。
这同样是一条艰难且耗费巨大的道路，但为了武装麾下最机动的骑兵力量，为了应对未来更复杂的挑战，他愿意投入资源去尝试。
卡伦贝尔的武备革新，就在这炉火与铁砧的交响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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