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亿万生灵组成的浩瀚军阵，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漫天飘落的混沌金莲无声旋转，莲心九彩微光温柔流转，映照着一张张凝固着震惊、茫然、挣扎的面孔。战旗不再挥舞，刀枪不再高举，连那凶戾的地底咆哮似乎都被这奇异的寂静暂时压制。
楚萧站在源殿崩塌的断口边缘，破碎的玄黑帝袍在夹杂着硫磺味的狂风中猎猎作响，胸膛上那个狰狞扭曲的“奴”字烙印，在混沌珠散发的微光下，显得格外刺目。他脸色依旧苍白，新生的肌肤下还残留着紫电灼烧的痕迹，但背脊挺直如枪，目光沉静地扫视着下方死水般的战场。
“俺…俺爹…” 一个带着浓重哭腔的、如同破锣般嘶哑的声音，猛地从联军左翼矮人族方阵中炸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见一个身高不过四尺、却筋肉虬结如同铁墩的矮人老者，猛地捶打着自己覆盖着厚重板甲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他满脸虬髯剧烈抖动，铜铃大的眼睛赤红如血，死死盯着楚萧胸膛的烙印，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垢冲刷而下。
“俺爹！就是背上烙着这鬼东西！在黑铁矿洞背了三十年石头！最后…最后是咳着血，累死在矿石堆里的啊！连块裹尸的布都没有！” 老矮人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哀嚎，充满了刻骨的悲愤和痛苦。他猛地撕开自己胸前的皮甲和衬衣，露出同样黝黑粗糙、布满伤疤的胸膛——上面，赫然烙着一个与楚萧一模一样的、丑陋扭曲的“奴”字！
“还有俺！”
“俺大哥也是！”
“我阿母也是冻死在冰晶矿洞的！”
仿佛点燃了燎原的星火！矮人族方阵瞬间沸腾！一个接一个矮人战士撕开衣甲，捶打胸膛，露出烙印，发出悲愤的哭嚎！那丑陋的烙印，是他们共同的伤疤，是世代被奴役的屈辱象征！
这悲愤的火焰迅速蔓延！
羽族阵列中，一名断了翅膀的老兵颤抖着扯开衣袖，露出枯瘦手臂上同样扭曲的烙印，老泪纵横。
蛮族方阵里，一个身高丈余的巨汉咆哮着撕碎上衣，古铜色皮肤上，巨大的“奴”字覆盖了半边胸膛，他双拳捶地，发出沉闷的巨响。
甚至在前朝遗族的残兵中，也有不少人默默卷起破烂的衣袖，露出了或深或浅、形态各异的烙印痕迹！
“我们不是狗！我们要活得像个人！”
“给条活路吧！帝尊！”
“我们是被骗来的啊！”
哭喊声、怒吼声、哀求声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联军仅存的战意和阵型！无数条烙印的手臂高高举起，如同绝望的森林！那景象，比任何刀枪剑戟更具冲击力！
“哐当！”
一把沉重的战斧被丢在地上。
“叮叮当当…”
越来越多的兵器被丢弃。战旗倾倒，军阵溃散。刚才还杀气腾腾的联军，此刻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弥漫着绝望的悲怆和对生存的渴望。那漂浮在空中的血诏副本，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源殿残垣上，九位女帝静默无言。赤阳女帝苏凰紧抿着红唇，金瞳中翻腾着复杂的情绪，看着下方那无数高举的烙印手臂，再看向楚萧挺直的背影和那个刺目的“奴”字。寒月女帝凌清雪冰封的眸子深处，一丝微不可查的波澜掠过。青木女帝沐瑶眼中充满了悲悯。厚土女帝姜璃沉稳的面容下，是无声的叹息。她们俯瞰众生太久，早已忘记了蝼蚁的悲欢。今日，这血淋淋的卑微与挣扎，以最直接的方式撞入了她们的世界。
楚萧深吸一口气，胸膛的烙印似乎也在微微发烫。他感受着下方如同实质般涌来的悲愤与祈求，那是无数个“曾经的他”的呐喊。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混沌珠的光芒温润流转。
“即日起！”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下方的悲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凡归顺帝庭者，既往不咎！废除一切奴隶烙印！开仓放粮，抚恤孤寡！有劳作之力者，按功授田，按技授职！无力者，帝庭供养！我要这玄黄界，再无冻饿而死之人！再无世代为奴之族！”
他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绝望的心头！
“帝尊万岁！”
“混沌帝尊慈悲！”
短暂的死寂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带着哭腔的狂热欢呼！无数士兵丢下兵器，跪伏在地，朝着源殿的方向疯狂叩首！希望的光芒，第一次如此真实地照耀在这些卑微者的身上！
然而，就在这万民归心、悲喜交加的时刻——
嗡！！！
楚萧掌心的混沌珠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灰色光柱，猛地从珠内迸射而出！这光柱并非射向欢呼的万族，也并非指向九位女帝，而是如同拥有自己的意志一般，瞬间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以无可阻挡之势，狠狠贯入了源殿废墟深处！
目标，正是那根被断裂锁链捆缚在巨大殿柱之上、布满了尘埃和蛛网的——庞大黑龙尸骸！
轰！！！
光柱精准地轰击在黑龙那如同小山般巨大的、覆盖着暗沉鳞片的头颅之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废墟再次震颤，烟尘如同蘑菇云般腾起！
烟尘弥漫中，时间仿佛凝固。
咔嚓…咔嚓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属锈蚀剥落的细微声响，极其突兀地从烟尘中心传出。
紧接着，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在九位女帝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中——
覆盖在黑龙头颅上的厚重尘埃簌簌滑落。
那巨大如房屋、早已失去光泽、覆盖着暗沉鳞片的眼睑，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滞涩感，猛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之下，并非空洞或腐烂，而是一只巨大无比的、赤金色的竖瞳！
那竖瞳冰冷、凶戾、充满了无尽的暴虐与沧桑！此刻，它正死死地、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废墟断口处——楚萧裸露的胸膛上，那个狰狞扭曲的“奴”字烙印！
一股远比地底凶兽更加古老、更加恐怖、仿佛源自开天辟地之初的滔天凶威，如同无形的海啸，伴随着那赤金龙瞳的注视，轰然席卷了整个帝庭！
下一章预告：【煮酒论同心】
万族归心庆功宴上，赤阳踩着酒坛揪住楚萧衣领：“矿奴小子，干了这坛！”
她赤金耳坠缠上他发辫，醉倒时撞进她怀里；
寒月指尖凝冰弹向两人：“不成体统！”
冰晶却在半空诡异地融成水雾——
废墟阴影中，巨大的赤金龙瞳缓缓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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