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城北，一个平日里少有客运列车停靠的小型货运站台。
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如同灰色的轻纱笼罩着生锈的铁轨、堆叠的木材和废弃的车厢。
空气中弥漫着煤灰、铁锈和潮湿木材混合的沉闷气味。
这里远离市中心的喧嚣，只有几声遥远的汽笛和鸟鸣打破寂静。
林提着格特鲁德的行李箱和背包，格特鲁德紧跟在他身后，两人沿着一条被杂草半掩的小径，快步走向站台尽头。
那里，一列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陈旧的深绿色客运列车正静静停靠着，只有两三节车厢亮着灯，与其他黑黢黢的车厢形成对比。
卡尔·拉狄克，威廉·皮克和其他几位代表团成员已经抵达，正与几名穿着铁路工人制服、但臂膀上戴着赤卫队袖章的同志低声交谈着。
看到林和格特鲁德过来，皮克沉稳地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上车。
“一切顺利？”
皮克低声问林，目光扫过他身后的格特鲁德。
格特鲁德微微脸红，低下头，轻声回应：“皮克同志。”
“顺利。”
林简短地回答，将行李递给一名随行人员安置。
没有多余的寒暄，众人依次登上那节亮灯的车厢。
车厢内部显然被特意清理过，但依旧能看出岁月的痕迹，木质座椅的油漆有些剥落，空气中残留着烟草和消毒水的气味。
窗帘被严密地拉上，只留下些许缝隙透进微弱的光线。
林和格特鲁德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皮克等人则分散在车厢的其他座位。
随行的安全人员警惕地观察着窗外，气氛严肃而压抑。
这是一次秘密行程，任何不必要的暴露都可能带来风险。
格特鲁德双手紧握放在膝上，微微侧头，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外面迅速后退的、逐渐荒凉的柏林郊区景象。
她的心跳依旧有些快，不仅仅是因为即将开始的漫长旅程，也因为清晨那令人脸红心跳的插曲。
她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林，他正闭目养神，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冷硬而专注。
她轻轻吸了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
就在列车即将启动的汽笛拉响前，站台远处的阴影里，两个纤细的身影正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们真的要走了……”
安娜·沃尔夫低声说，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
她穿着朴素的深色外套，金色的发辫藏在宽檐帽下。
莉泽洛特站在她身旁，同样穿着不起眼的深色衣服。
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林和格特鲁德登上车厢的身影，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
“格特鲁德……她真的跟他一起去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看着列车缓缓启动。就在车轮开始转动的那一刻，莉泽洛特突然抓住安娜的手臂，声音急促而坚定：“安娜，我们不能就这样看着他们离开！”
安娜惊讶地转头看她：“你什么意思？”
“跟我来！”
莉泽洛特不由分说地拉着安娜，沿着站台边缘的阴影快速移动。
她对这一带的地形似乎格外熟悉，带着安娜绕到一列停靠的货车后面。
“你到底要做什么？”
安娜气喘吁吁地问。
莉泽洛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明亮：“我要上车。”
“你也一起来！”
“你疯了！”
安娜惊呼，“这是秘密任务，我们没有被批准……”
“所以更要偷偷上去！”
莉泽洛特打断她，“难道你甘心就这样被留下吗？”
“让格特鲁德一个人跟着他去莫斯科？”
这句话刺痛了安娜。
她想起今早醒来时枕边的湿润，想起今天早晨与林告别时强装的镇定。
她确实不甘心。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莉泽洛特已经找到了目标——列车末尾一节半开的货运车厢。
列车正在缓慢加速。
“快！”
莉泽洛特催促道，自己率先攀上了车厢。
安娜咬紧下唇，最后看了一眼柏林的方向，然后下定决心般跟着爬了上去。
两人滚进昏暗的车厢，跌坐在一堆麻袋上，大口喘着气。
车厢里弥漫着谷物和尘土的气味。莉泽洛特迅速爬到门边，将车门轻轻合上，只留下一条缝隙。
“我们真的这么做了……”
安娜靠在麻袋上，心脏狂跳，既后悔又兴奋。
莉泽洛特在她身边坐下，脸上带着计谋得逞的笑容：“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列车完全驶出了站台，速度越来越快。昏暗的车厢随着铁轨的起伏轻轻摇晃。
安娜和莉泽洛特靠坐在麻袋堆里，听着车轮规律的撞击声。
“他们发现我们的时候，一定会很生气。”
安娜轻声说，已经开始担心后果。
“那就让他们生气好了。”
莉泽洛特不以为然，“等到了莫斯科，他们总不能把我们赶回去。”
安娜叹了口气，但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虽然方式冲动而冒险，但至少，她没有让自己后悔。
而在前方明亮的车厢里，林若有所觉地回头望了一眼，但看到的只有紧闭的车门和拉紧的窗帘。
他微微蹙眉，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列车载着明处的使命与暗处的心事，一同投向广阔而未知的东方。这一次，追随者的数量超出了任何人的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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