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瓦盆村小学的教室里，阳光透过木格窗，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周桂花正在上她最喜欢的语文课。
突然，教室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砰”的一声，推开了半边。
一个高大的身影，倚在门框上，探进半个脑袋。
是吴老虎。
“桂花老师，”他故意把“老师”两个字拖得又响又长，“下课没？那封信，你琢磨出咋写了吗？”
他完全无视了正在上课的几十个孩子，声音洪亮，仿佛这里是他家的院子。
全班同学的目光，“刷”的一下，全都从课本，转移到了门口这个不速之客身上。孩子们开始交头接耳，发出窃窃的笑声。
周桂花的脸，“轰”的一下就红了，又烫又热。
她握着粉笔的手微微发抖。她觉得，全班几十双眼睛，都像小探照灯一样，照着她和吴老虎，让她无所遁形。
“吴老虎……”她想让他出去，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怕自己一开口，声音会是颤抖的。
“怎么了？”吴老虎看她不说话，反而从门外走了进来，靠在教室后排的墙上，“我这不是急着要嘛。你就受累，现在帮我想想，怎么写才显得咱有‘气势’？”
“你……你先出去，等下课再说。”周桂花终于鼓起勇气，小声说。她的声音，比平时讲课时，至少低了八度。
“下课得到啥时候啊？”吴老虎不以为意，“就几句话的事儿。”
他这么一赖，班里的孩子们笑得更欢了。几个调皮的男生，已经开始学着吴老虎的腔调，怪声怪气地喊“桂花老师”了。
周桂花又羞又急，眼圈都快红了。
她知道，她今天要是不能把这尊“瘟神”请走，她这个“老师”的威严，就彻底扫地了。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没有再理会吴老虎，而是转过身，用粉笔，在黑板上重重地写下了一行字：
“自习：抄写古诗，三遍，下课交给课代表。”
然后，她拿起课本，走出了教室。
“吴老虎，你跟我出来！”她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压抑着的怒气。
教室里，孩子们看着老师和“孩子王”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瞬间炸开了锅。
而在教室外，周桂花的脸，因为愤怒和羞窘，涨得通红。
“吴老虎！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压低声音，但语气很冲，“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在学生面前上课！”
吴老虎看着她这副炸了毛的样子，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我能干啥？”他无辜地摊开手，“我就是真急着让你帮忙写信啊。那广州的货主，可不能得罪。”
“那你就不能等我下课吗？就为了你一封信，我的课都上不成了！”
“行行行，我的错，我的错。”吴老虎看她真急了，难得地服了软，“那你现在就帮我写，写完了，我保证不来打扰你。”
周桂花又气又无奈，她知道，今天不帮他把这事办妥，他是不会走的。
“我没带纸笔！”她说。
“就用你这个。” 吴老虎用下巴指了指那支别在她上衣的那只钢笔。语气理所当然，像是在说“就用你家桌子”一样。
她下意识地，用手护住了口袋。
“不行！”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这是新笔，还没下过水。”
“新笔写出来的字，才有劲儿。”吴老虎不由分说，直接伸手，从她口袋里，将那支钢笔抽了出来。
周桂花的脸，“轰”的一下，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走，去你办公室。”吴老虎拿着那支笔，在手里转了一圈，像个得胜的将军，率先朝教师办公室走去。
周桂花愣在原地，看着吴老虎的背影，又摸了摸自己空了的口袋，心里五味杂陈。
办公室里，周桂花铺开信纸。
吴老虎把那支钢笔递给她。
她接过笔，握在手里。
她蘸了墨水，抬起头，问：“你想怎么写？”
吴老虎想了想，开始口述。他说的，全是些称兄道弟的话。
……
等回到教室里，周桂花重新站上讲台，她拿起粉笔，想继续讲课，却发现，自己刚才想讲到哪儿，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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