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城市的霓虹被揉碎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苏洲牵着周慈的手，快步走向地铁口。晚高峰早已过去，只有零星几个晚归的人，脚步匆匆，带着一身疲惫。
“真冷啊，”周慈往苏洲身边靠了靠，哈出一口白气，“早知道就不跟王者嘉他们耗那么晚了，非要打完那局游戏。”
不远处，王者嘉和黑子勾肩搭背地跟上来，王者嘉大大咧咧地笑着：“哎呀，慈姐，赢了那局我们就是王者段位了，值得值得！再说，有我和黑子在，还能让你们俩怕黑不成？”
黑子是个沉默寡言的男生，但玩起游戏来却异常兴奋，此刻他揉了揉鼻子，瓮声瓮气地说：“快走吧，末班车要来了。”
四人走进地铁站，空旷的大厅里回声清晰，灯光有些惨白，照在光洁的地砖上，映出他们略显疲惫的身影。站台指示牌显示，末班地铁还有五分钟进站。四周静得有些诡异，除了他们自己的声音，几乎听不到其他动静。
“怎么感觉今天人这么少？”周慈小声说，下意识地握紧了苏洲的手。
苏洲环顾四周，确实，以往就算是末班车，站台上也总会有几个等车的人，今天却只有他们四个。“可能天气冷吧，”他安慰道，“别多想。”
王者嘉却满不在乎：“人少好啊，清静。”他掏出手机，还在翻看刚才游戏的录像。
黑子则靠在站台的柱子上，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五分钟过去了，地铁没有来。
又过了五分钟，站台上方的电子屏依旧显示着“末班地铁即将进站”，但轨道深处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列车到来的迹象。
“搞什么？晚点了？”王者嘉收起手机，皱起了眉头，“以前末班车挺准时的啊。”
苏洲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手机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信号格瞬间变成了无服务。“奇怪，我这里没信号了。”
“我也是！”周慈和王者嘉几乎同时说道。黑子拿出手机看了看，默默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也一样。
“不会吧，地铁站里信号这么差？”王者嘉试图重启手机，但依旧没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站台的灯光开始不稳定地闪烁起来，忽明忽暗，照得人心里发毛。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潮湿气味，像是长期封闭的地下室里的味道。
“苏洲，我有点怕……”周慈的声音带着颤音。
苏洲搂住她，望向漆黑的隧道：“没事，可能就是地铁出了点故障，我们再等等。”但他的心里也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就在这时，轨道深处终于传来了微弱的轰鸣声，像是列车正在驶来。四人松了口气，但很快，那声音变得有些奇怪，不像是平时地铁进站时那种规律的声响，而是带着一种刺耳的、金属摩擦的尖锐噪音。
灯光闪烁得更加剧烈，几乎要熄灭。
“来了来了！”王者嘉喊道，但他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隧道里的灯光越来越近，但那光线并非正常的白色，而是一种诡异的、幽绿色的光芒，将隧道的墙壁映照得如同鬼魅的脸。
列车终于驶入了站台，但那根本不是他们熟悉的地铁列车。车身锈迹斑斑，像是在地下埋了几十年，车窗玻璃浑浊不堪，上面布满了暗红色的、像是血迹一样的斑点。车门“嘶啦”一声打开，发出老旧金属扭曲的声音，一股浓烈的腐臭味伴随着冷风扑面而来。
“这……这是什么情况？”王者嘉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黑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车厢内部，身体微微颤抖。
苏洲拉着周慈，低声说：“别上去，不对劲，我们走楼梯出去。”
就在他们转身准备离开时，身后的楼梯口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一道锈迹斑斑的铁栅栏不知何时落了下来，彻底封死了出口。
“怎么回事？！”周慈吓得尖叫起来。
“冷静！”苏洲强迫自己镇定，“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口。”
但环顾四周，站台的墙壁光滑冰冷，除了通往轨道的方向，根本没有其他出路。而那辆诡异的地铁，就停在站台边，敞开的车门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我们……我们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王者嘉的声音都在抖，他平时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却被这诡异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别自己吓自己，”苏洲虽然也怕，但作为男人，他必须撑住，“可能是地铁公司在搞什么检修，用了旧列车，信号也是临时干扰了。”他试图用理性解释，但连自己都不信。
就在这时，那节车厢里，缓缓地、走出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旧式地铁制服的女人，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皮肤呈现出一种长期不见光的青灰色。她的眼睛空洞无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四人，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末班车……上车了……”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两块石头摩擦，在空旷的站台上回荡。
周慈吓得浑身发抖，躲在苏洲身后。黑子猛地转身，对着那女人大吼：“你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女人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向他们走来，每走一步，脚下都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像是踩在积水里，但站台是干燥的。
“别过来！”王者嘉捡起地上一根不知谁落下的金属杆，紧紧握在手里，做出防御的姿态。
苏洲拉着周慈，慢慢向后退，试图远离那女人。但他们退到站台边缘，已经无处可退。
那女人停下了脚步，空洞的目光在他们四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黑子身上。“不守时的孩子……要受罚……”她喃喃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冰冷的恶意。
突然，她枯瘦的手猛地伸出，速度快得惊人，一把抓住了黑子的胳膊。
“啊——！”黑子发出一声惨叫，他试图挣扎，但那女人的手劲大得惊人，像铁钳一样死死钳住他。他的胳膊接触到女人手掌的地方，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腐烂，发出“滋滋”的声响。
“黑子！”王者嘉见状，怒吼一声，挥起金属杆就向那女人砸去。
金属杆狠狠地砸在女人的头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但那女人只是晃了晃，头上连道伤口都没有，反而转过头，空洞的眼睛看向王者嘉。
“多管闲事……”她另一只手抬起，指尖划过空气，一道黑色的阴影瞬间笼罩了王者嘉。
王者嘉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蔓延全身，他的身体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无法动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
“王者嘉！”苏洲大惊，想要上前帮忙，但周慈死死拉住他，哭喊道：“别去！太可怕了！我们快跑！”
就在这时，被抓住的黑子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的皮肤迅速变得干瘪、苍老，头发也瞬间变白，短短几秒钟，他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变成了一具干尸，“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化为一堆灰烬。
“黑子！”王者嘉目眦欲裂，他身上的寒意似乎松动了一下，他猛地挣扎，想要挣脱，但那阴影再次收紧，他的身体开始出现和黑子一样的症状，皮肤迅速失去光泽，变得枯槁。
“不——！”王者嘉发出绝望的嘶吼，他的身体在阴影中逐渐瓦解，最后也化作了一捧灰烬，散落在站台上。
短短几秒钟，两个同伴就消失了，周慈吓得几乎晕厥过去，苏洲也感到一阵眩晕，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住他的心脏。
那女人转过身，空洞的目光再次投向苏洲和周慈。“下一个……”
“跑！”苏洲再也顾不上其他，拉着周慈，拼尽全力冲向那辆诡异的地铁。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向那里，但他知道，留在站台上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冲进了车厢，里面一片昏暗，只有几盏忽明忽暗的绿灯勉强照亮。车厢里空无一人，只有一股浓烈的腐臭味和铁锈味。车门在他们身后“嘶啦”一声关上了。
苏洲扶着周慈，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大口喘着气。周慈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浑身颤抖。
“别怕，慈慈，我们会没事的，”苏洲安慰道，但他的声音也在发抖，“这列车……也许能把我们带出去。”
列车缓缓启动，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驶进了漆黑的隧道。隧道里一片死寂，只有列车行驶的噪音在回荡。车窗外是无尽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苏洲试图透过浑浊的车窗看向外面，但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偶尔闪过一丝诡异的绿光，映照出隧道壁上模糊的、像是人脸一样的阴影。
车厢里的灯光越来越暗，空气中的腐臭味越来越浓。周慈突然指着车厢连接处，惊恐地说：“苏洲……你看……”
苏洲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车厢连接处的门缝里，渗出黑色的、粘稠的液体，像是血液，却又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门缝越来越大，一只枯瘦的、布满尸斑的手伸了进来，接着是那个女人的脸。
她竟然跟到了车厢里！
“不！”苏洲拉着周慈，向车厢另一头跑去。他们跌跌撞撞地穿过一节又一节车厢，每节车厢都一样的昏暗、腐臭，空无一人。
但那女人似乎无处不在，她的身影总是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出现，空洞的目光紧紧锁定着他们。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们……”周慈哭着问，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苏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拼命拉着她跑，希望能找到一个出口。
突然，列车猛地一震，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车身剧烈地晃动起来。灯光彻底熄灭了，车厢里陷入一片漆黑。
“啊——！”周慈尖叫着，和苏洲一起摔倒在地上。
黑暗中，苏洲能感觉到列车在失控地向前冲去，隧道壁传来剧烈的摩擦声和爆炸声，车身不停地颠簸、翻转。
他紧紧抱住周慈，在一片混乱和黑暗中，只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剧烈的心跳。
“苏洲……我怕……”周慈的声音在他怀里微弱地响起。
“别怕，慈慈，我在……”苏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安慰她，他能感觉到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撕扯着，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终于静止了。
没有了颠簸，没有了噪音，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死寂。
苏洲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散了架，浑身剧痛，他勉强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他想呼唤周慈，却发现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触碰到一片冰冷潮湿的地面，还有……一具柔软的身体。
“慈慈？”他用尽全力喊道，手指颤抖地抚摸着那熟悉的头发。
没有回应。
周慈的身体已经冰冷，没有了任何气息。
苏洲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巨大的悲痛和绝望淹没了他。他失去了她，失去了所有的同伴。
就在这时，黑暗中，那道沙哑干涩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就在他耳边：
“末班车……到站了……”
苏洲猛地抬起头，黑暗中，他似乎看到了一双空洞的、泛着绿光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他脚底升起，瞬间蔓延至全身，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也像之前的黑子和王者嘉一样，迅速失去生命力。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苏洲仿佛看到了那辆锈迹斑斑的地铁，停在一个不知名的、永远黑暗的站台里，而他们四个人的身影，已经永远地留在了这列死亡的末班车上，成为了这无尽黑暗中，又一抹无人知晓的冤魂。
地铁的轰鸣声，似乎还在无尽的隧道中，幽幽地回荡着，诉说着那些未能归家的灵魂的绝望与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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