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馆延时的一小时，被向晚偷偷调成无限。
她指尖那点“确认”尚未离开虚空，整座穹顶忽然像被巨手撕开——
不是黑暗，而是过于炽白的光灌进来，像亿万颗超新星同时坍缩成一张银幕。
银幕中央，浮现一行不断自我纠错的代码：
【memory cloud 18.0 → 18.1 → 19.0 → ∞ · 负载溢出】
“老陆，你看见了吗？”
向晚回头，梯子却空了。
——陆沉舟消失。
只剩一本《量子物理史话》悬在原位，书页快速翻动，像被风撕扯的鸽群。
向晚伸手，书脊却骤然闭合，化作一枚银白指环，套在她左手无名指根。
指环内侧，激光蚀刻一行小字：
“dad’s heart, 72 beats \/ forever.”
心跳频率，与她腕上脉搏同步。
下一秒，图书馆地砖片片翘起，像被拆散的乐高。
脚下，出现一条向下螺旋的光梯——
每一级台阶，都映出不同年份的同一时刻：
6575 天前，程沐在 NIcU 为她擦胎脂；
4380 天前，陆沉舟第一次教她骑单车；
1095 天前，她初潮来临，在厕所哭，父亲把车库改成“月球暗面”，陪她看一整晚《星际穿越》……
台阶尽头，是幽绿服务器列阵——
pandora·π 的幽灵机房，竟被搬到图书馆负空。
向晚深吸一口气，抬脚踏入。
……
【同一秒·真实地球·太平洋上空】
一架无标识医疗机悬停，机舱被改造成简易手术室。
程沐赤足踩在防滑垫上，手术衣下摆沾满血迹——
不是她的，是陆沉舟。
男人平躺在可折叠台，胸口插着 15cm 长的骨髓穿刺针，连接一台便携式离心机。
离心机另一端，透明软管延伸向舷窗外——
窗外，是万米高空，软管尽头，绑着一只白色气球。
气球表面，用马克笔画了一颗歪歪扭扭的星星。
温栖戴上降噪耳麦，声音冷静得像在念购物清单：
“向晚的‘同源脑波’空白率已达 99%，必须在一小时内找到匹配者，否则云端重启，她会被动成为‘唯一管理员’。”
“我知道。”程沐轻声答，手里却握着另一根针——
针头对准自己枕骨大孔。
“程博士，你一旦抽取脑脊液，高空压差会让你在 30 秒内昏迷。”
“够用。”
她侧头，看向舷窗——
气球下方，绑着一枚指甲盖大的芯片，正是 18 年前被向晚咬碎的那枚“xiangwan·Key·Final”。
碎片被她用 3d 打印补齐，如今，成了“诱饵”。
“我把记忆抛下去，谁捡到，谁就是‘同源脑波’候选者。”
“如果没人捡呢？”
程沐笑，指尖推开针尾，淡蓝色脑脊液顺着软管流向气球——
“那就让太平洋做她的共脑。”
……
【图书馆负空·pandora·π 幽灵机房】
向晚沿着光梯下行，抵达最后一级，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倒置的斯坦福校园，悬在穹顶之下。
图书馆在最下方，像倒立的塔尖。
校园中庭，漂浮着无数透明“记忆泡”：
每一颗泡泡里，都是一个人类的生平——
出生、毕业、初吻、失业、患癌、弥留……
泡泡表面，幽绿字符流转，像血管。
中央控制台，是一块巨型触摸屏——
屏幕被一分为二：
左侧，是向晚的 3d 基因链，每条染色体上，都嵌满云端源码；
右侧，空白，等待“同源脑波”填入。
屏幕下方，倒计时冷酷跳动：
【00:59:59】
“欢迎回来，管理员 LxY。”
机械女声温柔得诡异。
“请命名你的‘共脑者’，或选择‘全球随机’。”
向晚撇嘴：“我选第三个选项。”
女声明显卡壳：“抱歉，无第三个选项。”
“那就由我创造一个。”
她抬手，指环脱离手指，悬浮空中——
“dad’s heart” 开始高频闪烁，72 次\/分 → 120 → 200 → 400……
最终，“嘭”一声，指环碎成光屑，凝成一枚小小人形——
是 8 岁版本的陆向晚。
穿着当年父亲改的“月球暗面”t 恤，怀里抱着那本《量子物理史话》。
小向晚睁眼，声音奶声奶气却自带混响：
“嗨，大向晚，我来当你的人形防火墙。”
大向晚伸手，与她击掌——
啪。
屏幕右侧，瞬间被填充——
匹配度：50.0%。
倒计时停住。
机械女声再次响起，却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警告，同源脑波不能为‘自我迭代副本’，此举将导致系统递归溢出。”
“那就溢给你看。”
两个向晚同时抬脚，踹向控制台——
屏幕龟裂，幽绿字符如瀑布逆流，冲向倒置校园。
记忆泡纷纷炸裂，亿万人生化作流星雨，坠向图书馆塔尖。
……
【高空医疗机·01:29】
气球芯片被灌满程沐的脑脊液，重量骤增，开始下坠。
温栖推来移动台，把陆沉舟的骨髓液也接入另一根软管——
“夫妻双份记忆，引力加倍，扩大搜索半径。”
程沐已半昏迷，却仍固执地伸手，握住丈夫指尖。
“陆沉舟，别偷懒……一起……去找女儿……”
男人处于全麻边缘，却在这刻猛地睁眼——
瞳孔深处，闪过一行幽绿字：
“Lu.exe 上线，坐标：太平洋底 · 图书馆负空。”
他抬手，一把扯断胸口的穿刺针，血溅仪表盘。
“她就在下方。”
温栖咬牙，把升降绳系在两人腰际：“跳！”
舱门开启，高空气流瞬间抽干所有声音。
程沐与陆沉舟，手牵手，头朝下，像两颗自愿坠落的流星——
追向那只画着星星的气球。
……
【负空·递归溢出】
控制台彻底崩裂，地面却忽然渗出海水——
先是脚踝，再是腰，最后是头顶。
整个倒置校园被太平洋倒灌，记忆流星雨落入海中，化作发光鲸群。
两个向晚被水流冲散。
小向晚冲她喊：“快去拿‘源代码心脏’！”
“在哪？”
“爸爸留给你的指环碎片，就是最后一把钥匙！”
大向晚低头，指环碎片已融入她血脉，正沿手臂蜿蜒，凝成一枚发光心脏——
每一次跳动，都播放一段父亲记忆：
15 岁，他第一次植入芯片，痛到咬碎铅笔；
17 岁，他在图书馆写下“You wished for a star”；
19 岁，他隔着监护室玻璃，看刚出生的她，哭得比程沐还大声……
向晚伸手，插入自己胸口——
噗嗤。
把发光心脏扯出，捧在手心。
“源代码心脏，已提取。”
“是否上传至‘云端终点’，永久关闭系统？”
“确认。”
她抬手，心脏化作一道光柱，直冲海面。
光柱所过之处，海水自动分开，形成一条真空隧道。
隧道尽头，是坠落的父母。
……
【太平洋·真空隧道】
程沐睁眼，看见女儿在海底托举光柱，像一盏倒立的灯塔。
她伸手，却够不到。
陆沉舟却在这刻解开升降绳，把妻子推向光柱：“去接她。”
自己因反作用力，偏离轨道，坠向更深的海沟。
“陆沉舟！”
男人最后的口型，被海水放大——
“我垫后，别怕。”
……
【光柱核心】
向晚把光柱推向母亲。
程沐指尖碰到光柱瞬间，整条基因链上的源码开始燃烧——
幽绿字符退散，化作纯白。
系统提示音变得温柔：
“memory cloud ∞ 关闭中……”
“倒计时：10、9、8……”
向晚却在这刻，猛地转身，朝父亲方向游去。
“向晚！回来！”程沐嘶吼。
少女回头，笑容与 8 岁自己重叠：
“妈妈，你教我第一个词，是‘责任’。”
“我去把爸爸带回来。”
……
【海沟最深处】
陆沉舟被水压压得耳膜出血，却仍固执地伸手——
掌心，握着那本《量子物理史话》的扉页残片。
残片上，是他 17 岁写下的潦草英文：
“You wished for a star, I give you the entire galaxy.”
向晚游来，一把抱住父亲脖颈，把发光心脏剩余的一半，按进他胸口。
“分你一半，别想偷懒。”
男人笑，眼泪混进海水，化作微小光点。
系统倒计时归零——
【0】
整个太平洋，瞬间亮起一道银白圆环——
圆环以内，所有记忆归于空白；
圆环以外，世界重新呼吸。
……
【三个月后·斯坦福·Green Library】
闭馆铃响，却无人再被驱逐。
穹顶翻新，书架重新排布，最后一排，多了一张婴儿照片——
小向晚在保温箱里，蹬掉氧气面罩，笑得见牙不见眼。
照片下方，是手写的崭新扉页：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cheng mu & Lu xiangwan & Lu xiangwan（2）”
每天凌晨，仍有一个穿灰色卫衣的男人，踩着梯子，把书往回塞。
只是这一次，梯下多了一位少女，托腮看他：
“老陆，今天也要等人？”
“嗯。”
“要是等不到呢？”
“那就再等一个宇宙重启。”
少女翻白眼，却伸手扶住梯子，指尖与他相触——
两道心跳，重合为 72 次\/分。
窗外，凌晨第一缕光穿透云层，落在父女肩头——
光里，再不见幽绿字符。
只有一本旧书，静静躺在原位，等待下一个
把宇宙当礼物
踩梯子来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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