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你踏进早市，天刚蒙蒙亮，豆浆机的“嗡——”像给世界拧了发条。小贩掀开蒸笼，白雾“哗”地扑脸，湿答答，像没擦干泪的蒸汽。
你习惯性深呼吸，却想起——肺里早没“呼吸”，只剩一口星光。可奇妙的是，你依旧能走能说，像手机换了无线充电，外表看不出差。
影子不在，可脚下并不空。每走一步，都有一朵指甲盖大的小灯从鞋底冒出，亮一下，暗一下，像替你喘气。
“早啊，姑娘，刚出锅的包子！”卖包子的大婶冲你吆喝。你点头，要了两个香菇菜包。大婶递袋子时忽然压低嗓子：“哟，你怎么也发‘星灯’？昨晚‘用完站’下车了？”
你愣住：“您看得见？”
大婶笑，指指自己右眼——瞳孔里竟也嵌着一粒星，闪得比你还亮：“我去年就刷光了余额，如今靠星光续命。别怕，亮着亮着就习惯了。”
她说得轻巧，你却心口“咚”地一声，像有人在里面推开门。原来“用完”不是稀有事故，而是城市里悄悄流行的“第二人生”。
道谢后，你继续往前。豆浆香、油条呲啦、洋葱味煎饼……所有气味像彩色丝带，把你重新缠进人间。
可你也发现异样：
– 卖花的大叔把玫瑰插进水瓶，花却瞬间枯萎，像被抽走颜色；
– 骑平衡车的小男孩“嗖”地穿过，身影拉出重影，第二个影子迟了半秒才跟上；
– 扫码付款时，手机屏忽然闪雪花，信号格变成一只小沙漏，倒计时“03:00”。
你问系统：“啥情况？”
屏上弹出软萌提示：
【星光模式已启动】
【副作用：局部时间掉帧、色彩透支、信号延迟】
【解决办法：请在倒计时内完成一次“借息”，补充微量呼吸】
“借息”？你正懵，肩头被轻拍——回头，是个戴圆框眼镜的少年，校服外套写得满满当当，全是签名。
他晃开手机，二维码对着你：“小姐姐，借点息呗，我赶着高考。”
你皱眉：“怎么借？”
“简单，”他掏出一根塑料吸管，像奶茶赠品，“对着吸一口，你把多余的星光借我十秒，我替你背十秒的黑锅——待会儿老师逮我迟到，时间就归你算。”
你哭笑不得，可屏幕倒计时只剩“00:52”。少年眨眼：“别怕，不疼的，就跟拍毕业照喊‘茄子’一样快。”
你只好含住吸管，轻轻一吸——胸口那团星光立刻分出米粒大的一点，沿吸管飞进少年嘴里。他腮帮子鼓起，像含了颗糖，冲你抱拳：“大恩不言谢！”转身狂奔，重影瞬间合并，脚步踏在实时的鼓点上。
手机信号恢复，沙漏消失。你付完包子钱，继续往前走，却闻到一股淡淡铁锈——自己的星光少了一点后，嗅觉先出现裂缝，城市的味道变得锋利。
你忽然明白：星光也是货币，用一点少一点，只是汇率比呼吸温柔，不会立刻要命，却会让你慢慢“掉色”。
二十三
拐角处，你看到一家陌生铺子，门头挂着旧灯箱：
【气息交易所】
【收购：多余星光／出售：原装呼吸】
【支持：以旧换新、分期付款、友情回购】
推门进去，像踏进银行，柜台后坐着一排穿白大褂的“出纳”，口罩捂得严实，只露眼睛。
你取号，排队。电子屏滚动行情：
– 今日星光兑呼吸：1星＝0.7口（限购五口）
– 呼吸期货：下周到货，预售价9折
– 纪念版“童年味”呼吸：附带槐花香，溢价30%
轮到你，柜台里的姑娘问：“买还是卖？”
你答：“买一口，最便宜的。”
姑娘递出迷你保温盒，像奶茶店的小料：“原味呼吸，一口价，请扫码。”
你付账，打开盒盖——白雾“嗖”地钻进鼻腔，胸口瞬间鼓胀，像瘪气球被灌满。星光熄灭两盏，世界恢复彩印，连天花板日光灯都透着新鲜。
你感叹：原来“呼吸”也有乡愁，回到旧肺，先抱个满怀，再慢慢散味。
离开交易所，你盘算：怀里还剩半口星光，省着用，大概能撑三天；新买的呼吸够五天——加起来，一周富余。
可你也清楚，数字游戏再精，也抵不过“一生”已经清零的事实。如今你是“星光黑户”，活在缝隙里，一旦星光耗尽、呼吸用完，就得真正离场。
二十四
傍晚，你回到小区。楼下聚着一群老头老太，正排队领“社区共享呼吸”。
队伍尽头，是一台卡通造型的“大白箱”，扫码就能免费领取三口，但先得答对一条“人生常识”：
屏幕问：“最后一班回家的车，是几点？”
答案千奇百怪：
– “夜里十一点！”
– “闺女出嫁那天！”
– “蹬腿闭眼那一刻！”
轮到你，屏上闪出：“请填写你的答案。”
你想起那列开往“用完为止”的夜车，想起影子留在座椅上的挥手，想起小女孩撒向天空的乳牙珠……你提笔写：
“车不会来，是我去上车。”
屏幕“叮”一声，跳出笑脸：“答案通过，请领取呼吸。”
你接过三口免费“公共气”，像领救济粮，心里却暖。原来城市没放弃任何人，它给每个“用完”的人留一条缝，让你能继续把戏演完。
二十五
夜里，你洗漱，把窗帘拉开一条缝。夜空像被水洗过，星子稀稀拉拉，远不如你下车时那场“星雨”璀璨。
你知道，它们中的某一颗，正替你喘气；而剩下的，正在别人胸口，亮着。
冰砖早化尽，乳牙珠也碎成光屑，唯一还实实在在的，是交易所找回的零钱——一枚印着“未完”的塑料币。
币背面写着小字：
【待完成事项：把故事讲给下一个人】
你攥着币，靠在阳台，听远处广场舞的鼓点。音乐是《最炫民族风》，却硬生生把“以后”跳成了“当下”。
你忽然笑，回房打开电脑，新建文档，敲下标题：
《呼吸用完以后，我靠星光回家》
写第一章，你写那辆哐当公车；写第二章，你写会下雪的演唱会；写第三章，你写小女孩的乳牙珠；写第四章……
写到天亮，你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屏幕右下角字数：。
你伸懒腰，胸口却一阵空——那半口星光，在指尖敲字时，悄悄燃尽。
你并不慌，把文档上传，设置“每日免费解锁一章”。
发布成功那秒，页面跳出提示：
【感谢分享，您已获得读者投喂的“共鸣”x47】
【共鸣可兑换：呼吸续杯／星光补给／逆行返程券】
你点“呼吸续杯”，系统赠送0.3口，虽少，却够今天。
二十六
日子开始循环：
白天，你上班、买菜、排队领免费呼吸；
夜里，你码字、收“共鸣”、兑换明天。
读者留言越攒越多——
“看完好像闻到雪味。”
“我把糖纸翻出来了，真在第57页！”
“影子下车时，我哭了，它还在车上吗？”
你一一回复，像在递出一颗颗乳牙珠。
有人问你：“结局呢？主角最后死了吗？”
你答：“用完的人，不会死，只会变成星，替别人亮。”
二十七
一年后。
傍晚，你收拾行李——小区拆迁，胡同口那粒“星芽”已长成小树，枝叶间挂满纸船，风一过，哗啦啦响，像翻书。
你搬走前夜，回到“以后·寄存处”。木门斑驳，灯牌半暗，木格大部空空，只剩最底一格，贴着陌生名字：
【苏星野】
——那是你的读者，也是下一个“用完”的人。
你把自己的空抽屉轻轻推回，听见“咔”一声，像给故事上锁。
走出胡同，背后小树“沙”地抖动，落下一张纸条，正落你鞋面：
“姐姐，谢谢你把星光借我，如今我有自己的呼吸了，也学会把故事讲给下一个人。”
你弯腰捡起，纸条背面是一幅手绘车票：
【座位：不限】
【票价：已付】
【发车：此刻】
【到站：——】
你把车票揣进口袋，抬头望天——夜空像刚被缝补的被子，针脚处，星子一颗接一颗，亮起。
其中最新、最亮的那颗，像在对你说：
“用完啦？那就亮着吧，亮成别人的‘以后’，也亮成你自己的回家路。”
你笑，迈步，往新住处走。脚步落下，依旧有小灯冒出，像给世界挠痒。
只是这次，你不数余额，也不看倒计时。你知道，故事一旦开始，就会自己喘气，自己发光。
而你要做的，只是把下一段路，继续
——
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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