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李白诗句中的扬州,总是与最美的春光、最盛的繁华联系在一起。如今虽已入夏,但“扬州”二字所代表的富庶、风流与美食天堂的意象,依旧让林晚昭心生无限向往。
离开常州,车马向西北而行,地势愈发平坦,河网愈发密集。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一种与苏州、无锡、常州皆不相同的气息——那是一种混合了运河漕运的繁忙、盐商聚集的奢靡、以及历史沉淀下来的、独特的文化脂粉气。
还未见到城墙,便能感受到扬州的与众不同。官道上来往的车马行人,衣着明显更为光鲜,式样也更新颖多样。装载着各色货物的船只,在并行的运河河道上川流不息,有些船身装饰华丽,甚至隐隐传来丝竹乐声。路旁的茶肆酒馆、客栈商铺,规模和气派也都更胜一筹。
“小姐,扬州好热闹啊!”小桃扒着车窗,看得眼花缭乱。
林晚昭也点点头。与苏州的精致婉约、无锡的湖山秀色相比,扬州呈现出一种更外向的、充满商业活力与世俗享乐精神的繁华。难怪古人云“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这里确实是消费与享受的天堂。
临近午时,车队终于抵达扬州城东的漕运主码头——东关古渡。此处不愧是南北漕运咽喉,码头规模宏大得惊人!只见河面宽阔,桅杆如林,大小船只密密麻麻停泊着,装卸货物的号子声、商贾吆喝声、脚夫争执声、还有各种小贩的叫卖声,汇聚成一片沸腾的海洋。空气中充斥着汗水、货物、河水、食物等复杂的气味,嘈杂而充满生机。
他们的马车在码头外围一处相对清净的地方停下。早有扬州府衙派来的官员在此迎候。为首的是扬州府通判,姓吴,约莫四十岁年纪,面皮白净,笑容可掬,但眼神灵活,透着精明。他显然早已得了消息,知道安远侯此行低调,因此并未大张旗鼓,只带了几个心腹随从。
“下官扬州府通判吴文远,恭迎安远侯爷大驾!”吴通判领着众人躬身行礼,态度恭谨,“侯爷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府衙已在城中‘迎宾馆’为侯爷备下歇脚之处,请侯爷移步。”
顾昭之淡淡应了一声:“有劳吴通判。” 目光却扫过码头繁忙的景象,尤其是在那些悬挂着不同样式旗帜、看似属于不同漕帮或商帮的船只上停留片刻。
“侯爷,请。”吴通判侧身引路。
众人换乘扬州府准备的、更为宽敞舒适的马车,驶离喧嚣的码头,进入扬州城中。
扬州城的街道宽阔整齐,商铺鳞次栉比,行人摩肩接踵,其繁华程度果然更胜苏州。街道两旁建筑风格也更多样,既有典型的江南白墙黛瓦,也有融合了北方浑厚风格的豪宅大院,更有不少装饰着精美砖雕、木雕的店铺门脸,彰显着这里的富庶。不时能看到装饰华美的马车驶过,或是有衣着锦绣的公子小姐在仆从簇拥下闲逛。
“烟花三月天……”林晚昭望着车外景象,低声自语。虽已不是三月,但扬州这种扑面而来的、鲜活恣意的繁华,确实当得起“烟花”二字,那是世俗的、热烈的、充满欲望与生机的美。
马车驶入位于城中的“迎宾馆”。这馆驿比之前住过的任何一处都要气派,占地广阔,庭院深深,亭台楼阁,假山池沼,一应俱全,与其说是驿馆,不如说是一座精致的园林府邸。显然,扬州府为了接待钦差,是下了大本钱的。
吴通判将他们引至馆中最幽静雅致的一处独立院落“澄怀园”。园内小桥流水,曲径通幽,花木繁盛,房间宽敞明亮,陈设精美而不失雅致,处处透着用心。
“侯爷,林司丞,且在此安歇。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馆中管事。晚些时候,知府大人会在城中‘富春茶社’设宴,为侯爷接风洗尘。”吴通判交代完毕,便识趣地告退了。
安顿下来,已是午后。简单用了些馆中准备的午膳(扬州炒饭、大煮干丝、蟹黄汤包,虽不及专门店家的顶尖水准,但已相当不错),顾昭之便带着墨砚出门,似是去府衙与扬州知府会面,了解此地漕运详情。
林晚昭带着小桃在澄怀园里转了转。园子确实精美,移步换景,但或许是太过刻意营造,反而少了些苏州园林那种浑然天成的灵气。不过,能住在此等环境中,已是极大的享受了。
“小姐,扬州真的好富贵啊!这园子比咱们侯府的听竹轩还大还漂亮!”小桃惊叹道。
林晚昭笑了笑,没说话。富贵是富贵,但总觉得少了几分真切的生活气息,更像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她忽然有些怀念苏州山塘街的嘈杂,怀念太湖船上的简陋炉灶和银鱼炒蛋的鲜香。
顾昭之直到傍晚时分才回来。林晚昭注意到,他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色,显然下午的会面,或者说扬州的漕运情况,并不那么令人轻松。
“侯爷,晚宴是去‘富春茶社’吗?”林晚昭问道,“听闻富春茶社的早茶点心是一绝,晚宴也做淮扬菜?”
“嗯。”顾昭之点点头,“扬州知府陈继良做东,算是正式接风。你随本侯同去。扬州官场,关系盘根错节,盐、漕、商交织,宴席之上,多看少言,品菜即可。”
“是,属下明白。”林晚昭应道。她知道,到了扬州这个盐漕重地、财富中心,顾昭之面临的局面必然更加复杂。那桩旧案的线索也可能隐藏在这里的某处。
稍作休整,换上得体的衣裳,两人便乘车前往富春茶社。
富春茶社位于扬州老城区的得胜桥,是百年老字号,以早茶点心闻名,同时也承办高档宴席。茶社门面古朴,内里却别有洞天,回廊曲折,包厢雅致。他们被引至二楼一处临河的包厢“醉月轩”,推开窗户,可见窗外运河夜景,灯火倒映,别有风味。
扬州知府陈继良已携几位主要属官在此等候。陈知府年约五旬,身材微胖,满面红光,笑容热情洋溢,说话中气十足,典型的官场老手形象。他对顾昭之极尽恭敬,对林晚昭这位“御前红人”也客气有加。
一番寒暄后,众人落座。宴席开始,果然极尽淮扬菜之精粹。
冷盘八味,有水晶肴肉、风鸡、酥鲫鱼、炝虎尾(鳝鱼尾)、拌干丝等,刀工精细,摆盘如画。热菜更是令人目不暇接:清炖蟹粉狮子头,硕大一颗,汤清味醇,肉嫩如豆腐;拆烩鲢鱼头,鱼头拆骨,肉质肥美,汤汁乳白浓稠;软兜长鱼(鳝鱼),滑嫩鲜美;文思豆腐羹,豆腐丝细如发丝,入口即化;三套鸭(家鸭套野鸭套鸽子),工艺繁复,滋味层层递进;还有葵花大斩肉(即红烧狮子头另一种做法)、扬州炒饭(宴席版,用料奢华)等等。
每一道菜都堪称艺术品,色、香、味、形、器俱佳,将淮扬菜“选料严谨、刀工精细、讲究火候、擅长炖焖、清淡入味、咸甜适中”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席间,陈知府等人自然是对顾昭之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对朝廷派钦差巡视表示坚决拥护,并汇报了扬州近年来在漕运管理、盐政税收、民生建设等方面取得的“巨大成就”,言辞间充满自信,数据详实,听起来确实政通人和,百业兴旺。
顾昭之安静地听着,偶尔问一两个关键问题,陈知府都能对答如流,显然准备充分。气氛看起来融洽而热烈。
林晚昭恪守“品菜”原则,默默享用着眼前的美食。淮扬菜不愧为四大菜系之一,其精致与美味确实令人折服。尤其是那文思豆腐羹,能将豆腐切成那样细而不断的丝,没有数十年的刀工绝难做到;清炖蟹粉狮子头,肉香与蟹鲜完美融合,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狮子头。
然而,在这极致的享受与和谐的表象下,林晚昭却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太完美了。陈知府的汇报太流畅,数据太漂亮,席间的气氛太过于一团和气。仿佛所有潜在的矛盾、问题,都被这精美的菜肴和热情的言辞巧妙地掩盖了起来。
她想起顾昭之之前提到的,扬州盐、漕、商关系复杂。如此重要的地方,真的能做到毫无纰漏、一片祥和吗?还有那旧案的线索……那个可能存在的“六指赵”,是否就隐藏在这片繁华之下?
她忍不住看向顾昭之。他正优雅地品尝着一块软兜长鱼,神情平静,与陈知府谈笑风生,仿佛完全沉浸在接风宴的喜悦中。但林晚昭知道,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必然比她看得更清楚,想得更深远。
宴席过半,一道做工极其繁复的红楼点心(据说是根据《红楼梦》记载仿制)被端了上来,引起一片赞叹。陈知府趁机笑道:“听闻林司丞精于饮食,于点心一道更是颇有巧思。不知我扬州富春的点心,可还入得了林司丞的法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林晚昭身上。
林晚昭放下筷子,微微一笑,得体地回应:“陈大人过誉了。富春茶社乃百年名店,淮扬点心之正宗。今日所尝,无论是三丁包、翡翠烧麦,还是这道红楼点心,皆技艺精湛,滋味绝佳,令下官大开眼界,受益匪浅。御膳房亦有不少需向扬州师傅学习之处。”
她既肯定了富春的水准,又谦虚地表示学习,给足了陈知府面子。
陈知府哈哈大笑,甚是满意:“林司丞太谦虚了!谁不知林司丞的‘昭心’酒名动京师,连陛下都赞不绝口!日后若有机会,还望林司丞不吝赐教,让我们扬州的厨子们也开开眼界!”
“陈大人言重了。”林晚昭欠身道。
这个小插曲过后,宴席继续进行。直到月上中天,方才宾主尽欢而散。
回到澄怀园,夜色已深。顾昭之并未立刻休息,而是去了书房。林晚昭知道,他定然要梳理今日所见所闻,与墨砚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她没有打扰,回到自己房间。推开窗,望着扬州城的璀璨灯火,心中却并无多少游览的兴奋。这座以“烟花三月”闻名天下的城市,在她眼中,似乎蒙上了一层复杂而微妙的面纱。
繁华背后,是更深的漩涡;美食之下,或许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流。
扬州,我们来了。但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只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那般轻松惬意了。
烟花三月天,已是过往。而今夏的扬州,等待着他们的,将是另一番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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