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惊心动魄的“病娇惊吓”已过去数日。
药圃里的幽海冥思草长势愈发喜人,海风依旧裹挟着淡淡的丹毒气息与咸涩,拂过沧海宗深蓝与白的建筑群。
燕语竹依旧每日辰时准时出现,望兮依旧掐着点在他身旁叽叽喳喳。
表面一切如常,但有些东西,如同海面下的暗流,悄然涌动着。
燕语竹发现自己无法再像从前那样,纯粹地将望兮视为一位“活泼率真”的盟友宗主。
她那日假装心魔发作时,眼中瞬间迸发的、几乎以假乱真的偏执与疯狂,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他心里。
并非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与……在意。
他会在她指挥时,不自觉地多看几眼她神采飞扬的侧脸;会在她递来味道诡异的糖果时,毫不犹豫地接过;甚至在她靠近时,会下意识地放缓呼吸,捕捉那缕独特的、海盐与阳光混合的气息。
望兮也同样。
恶作剧成功的得意褪去后,是更深层次的试探与……期待。
她发现这根“仗剑宗的木头”并非真的全无反应,他偶尔微红的耳根,那声带着纵容的叹息,还有他如今看她时,那双风冰之色眼眸中难以掩饰的柔和,都让她心跳加速。
她开始变本加厉。
“燕语竹!”这日,她捧着一个小巧的食盒,跑到正在用冰属性玄气给草药降暑的他面前,献宝似的打开,里面是几块形状……十分抽象的、焦黑色的块状物,“我新研究的‘海苔焦糖糕’!快尝尝!”
燕语竹看着那堪比炼器失败产物的“糕点”,沉默了一瞬。
他抬眼看了看望兮那双写满“快夸我”的亮晶晶的冰蓝色眼眸,默默拿起一块,放入口中。
一股混合了焦糊、过度甜腻以及某种海洋植物腥气的味道瞬间霸占了他的味蕾。他面不改色地咀嚼,吞咽,然后点了点头:“尚可。”
“真的?”望兮狐疑地拿起一块自己咬了一口,下一秒直接“呸”了出来,小脸皱成一团,“哇!好难吃!燕语竹你骗我!这哪里尚可了!”
燕语竹看着她吐舌头的滑稽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望宗主亲手所做,心意难得。”
望兮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飘起两朵可疑的红云,她把食盒往他怀里一塞,强作镇定:“哼!算你会说话!那……那这些都赏你了!不许浪费!”说完,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跑开了。
燕语竹抱着那盒“凶器”,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却还是小心地将食盒盖好,收了起来。
这样的日常,甜蜜又带着点搞笑的混乱,持续着。
直到——
......
......
......
仗剑宗带队长老正式告知燕语竹,三日后,交流期满,他们将乘坐来时的海船离开。
消息传来时,燕语竹正在药圃边,听望兮喋喋不休地规划着下一批要培育的新草药。
话音戛然而止。
望兮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像是一尊突然被定格的精致瓷偶。
她冰蓝色的眼眸直直地看着燕语竹,里面有什么东西迅速沉淀下去,失去了片刻前的光彩。
海风吹过,拂动她雪白的发丝,带来一阵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哦。”良久,她才发出一个单音节,低下头,用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小石子,“三天啊……这么快。”
燕语竹看着她瞬间低落的模样,心中莫名一紧。
他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词穷。
他向来不擅长处理这种情绪。
接下来的两天,望兮异常安静。
她不再指挥燕语竹干活,不再塞给他各种奇怪的吃食,甚至不再主动找他说话。
大部分时间,她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边,看着他打理药圃,或是独自一人跑到那块能眺望无尽海面的巨大礁石上,抱着膝盖,一坐就是半天。
燕语竹能感觉到她周身笼罩的低气压,那是一种混合了不舍、委屈和某种他无法精准描述的执拗。
他想安慰,却不知从何入手,只能更加沉默地完成药圃的工作,将每一株草药都照料得一丝不苟。
离别的氛围,像海上弥漫的浓雾,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
......
......
终于,到了最后一天。
燕语竹做完了药圃里所有能做的事情,连角落里的杂草都拔得干干净净。
他直起身,看向一直安静地蹲在旁边、盯着那株早已痊愈的幽海冥思草发呆的望兮。
“望宗主,”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药圃……我都打理好了。”
望兮抬起头,眼睛有些红肿,像是偷偷哭过。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眸里水光潋滟,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燕语竹,”她喊他的名字,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你要走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是。”燕语竹点头。
“回去之后,会不会很快就把我忘了?”她追问,眼神紧紧锁住他,带着不容闪躲的锐利,“会不会觉得沧海宗很远,我这个宗主很麻烦,就不想再联系了?”
“不会。”燕语竹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他看着她的眼睛,试图将自己的认真传递过去,“望宗主于我,非同一般。”
“怎么个非同一般法?”望兮步步紧逼,带着她特有的、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执着,“比你的那些同门师姐师妹呢?比你在仗剑宗认识的所有人都特别吗?”
燕语竹被她问得耳根微热,但这次他没有移开视线,而是认真地回望她,一字一句道:“是。最特别。”
望兮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脸上的血色瞬间涌了上来,连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粉。
她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伸出手,抓住了燕语竹垂在身侧的手腕。
她的手指微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力道却很大,攥得他手腕有些发紧。
“燕语竹,”她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又隐隐泛起了一丝之前假装心魔时的、那种混合着极端占有欲的暗流,但这次,似乎多了几分真实的恐慌与偏执,“你听着。”
她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威胁的、却又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滑稽的“凶狠”:
“你回去之后,要每天想我……至少三次!早上起床想一次,中午练剑想一次,晚上睡觉前……必须想一次!”
她伸出另一只手,竖起三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表情“恶狠狠”的。
“不准看别的姑娘!不准和别的姑娘说话超过三句!不对,一句都不准!要是让我知道……我就……我就坐着我们沧海宗最快的船,杀到你们仗剑宗去!用我的流珠,把你们山门都轰平了!然后把你抓回来,关在我的秘密基地里,天天给我种草药!听到没有!”
她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脸颊因为这番“豪言壮语”而涨得通红,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试图营造出恐怖的效果,但在燕语竹看来,却像一只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炸毛小猫。
他看着她这副明明紧张得要命,却偏要装出凶神恶煞模样的可爱情态,心中那片因离别而笼罩的阴云,仿佛被一道阳光刺破。
他没有挣脱她的手,反而微微收拢手指,将她微凉的小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手心里。
“好。”他看着她,眼神温柔而坚定,“我答应你。每天想你,不看别的姑娘,不和别的姑娘说话。”
他的承诺简单,却郑重。
望兮被他手掌的温度烫得一颤,被他直白的回应弄得愣住了,脸上那故作凶狠的表情瞬间垮掉,只剩下不知所措的羞赧。“真……真的?”
“嗯。”燕语竹点头,“待我回宗,处理完必要事务,便向师尊禀明,再来沧海宗拜访。”
“那……那要多久?”望兮急切地问,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短则数月,长则半载。”燕语竹估算着,“我会想办法传讯给你。”
望兮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沉默了一会儿。
再次抬头时,她眼中的那些夸张的“凶狠”和偏执已经褪去,只剩下纯粹的、浓得化不开的不舍与依恋。
“那你一定要快点。”她小声说,带着点鼻音,“我会等你。每天……都在这块能看到海港的大石头上等你。你要是敢不来……我就……我就真的生气了!”
这句威胁,听起来更像是一句带着哭腔的撒娇。
燕语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
他抬起另一只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了她雪白的发顶上,揉了揉。
“等我。”他说。
......
......
......
第二天,海港。
巨大的海船扬起风帆,准备启航。
仗剑宗弟子陆续登船。
燕语竹站在船舷边,望着码头上那道醒目的红黑身影。
望兮没有像其他送行的人那样挥手道别,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冰蓝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里。
海风吹得她白发和衣袂翻飞,显得她身形愈发娇小孤单。
燕语竹朝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船,缓缓驶离了港口。
望兮一直站着,直到那艘船变成海天交界处的一个小黑点,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身,走到了那块她之前指给燕语竹看过的、能眺望远方航道的巨大礁石上。
她抱着膝盖坐下,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空洞地望着那片似乎亘古不变、却又带走了她心上人的蔚蓝。
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
一下,两下,三下……
她开始在心里默数。
数到一百下,他会不会就回头了?
数到一千下,他是不是就到了对岸?
数到一万下……他是不是,就该回来了?
......
......
......
日升月落,潮涨潮退。
那块巨大的礁石上,多了一道望夫石般的身影。
白发红衣的少女宗主,日复一日地坐在那里,数着仿佛永远也数不完的海浪。
等待,从那一刻起,成了她生命中最漫长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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