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王公公要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御马监这潭死水，瞬间激起了千层浪。与李公公平日里的呵斥不同，这次从上至下都透着一股真正的恐慌。掌司太监刘公公早已没了平日的倨傲，胖脸上满是油汗，尖利的嗓音在院子里来回呼啸，驱赶着每一个他能看见的小火者。
“快！快！都给我动起来！哪个角落有半点污秽，仔细你们的皮！”
“你！去把那边堆的草料码整齐！”
“还有你！水槽里的水换掉！要清澈见底！”
整个御马监鸡飞狗跳，尘土飞扬，原本就混乱的场面变得更加无序。小火者们像没头苍蝇一样被驱赶着，往往刚清理完一处，又被要求去整理另一处，效率低下，怨声载道（只敢在心里）。
林凡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危机！巨大的危机！在这种临阵磨枪的混乱状态下，甲字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点微弱秩序，很可能瞬间崩塌。一旦在王公公巡视时出了纰漏，整个御马监都要吃挂落，他这个小火者绝对是第一个被推出去顶罪的替罪羊！
但与此同时，一个疯狂的声音在他心底呐喊：机遇！这也是他等待已久的，能将“Sop”成果展示给更高层人物的机遇！关键在于，如何在混乱中保持住甲字厩的秩序，甚至……让它脱颖而出？
林凡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他看向系统界面，甲字厩区域的小火者们，【士气值】普遍骤降，【压力值】飙升，【KpI进度】更是混乱不堪。而李公公头顶的状态也变成了【焦虑，畏惧，盲目指挥】。
不能跟着瞎忙！必须稳住基本盘！
林凡立刻找到同样被刘公公吼得有些发懵的大壮。
“壮哥！” 林凡压低声音，语气急促但清晰，“不能乱！咱们就按平时清理的步骤来，一步一步做扎实！现在瞎跑，活干不完，更容易出错！”
大壮有些烦躁：“可刘公公……”
“顾不上了！” 林凡打断他，眼神锐利，“按咱们的法子，活能干完干好！跟着乱跑，肯定完蛋！壮哥，你信我一次！”
大壮看着林凡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围一片混乱的景象，一咬牙：“行！听你的！你说咋干？”
林凡心中一定，语速飞快地下达指令，仿佛回到了前世指挥项目组应对紧急检查的时刻：“壮哥，你带两个人，专门负责主干道的清洁和畅通，确保巡视路线没问题！小石子，你们几个，继续按分区清理马厩，别管别的，就保证自己那摊干净！我去应付刘公公和李公公的临时吩咐，尽量不让他们打扰咱们！”
这是一种最基础的项目管理思维：明确目标，分工负责，屏蔽干扰。
大壮等人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行动起来。相比于其他片区像无头苍蝇般的混乱，甲字厩区域虽然也紧张，却意外地保持了一种有条不紊的节奏。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再被来回驱赶，效率反而在高压下被激发出来。
林凡自己则主动迎向焦头烂额的李公公，不等对方开口，就抢先报告：“李公公，甲字厩正按计划清理，保证在王公公到来前完成区域整洁！” 他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李公公正被刘公公骂得狗血淋头，心烦意乱，见林凡如此“懂事”，也乐得少操份心，挥挥手道：“赶紧去！出了岔子唯你是问！”
就在这片兵荒马乱之中，一声尖细的拖长音由远及近：“司礼监王公公到——”
整个御马监瞬间鸦雀无声，所有忙碌的身影都僵住了，然后齐刷刷地跪伏在地，连刘公公也赶紧整理衣冠，小跑着迎上前，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林凡跪在人群中，偷偷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青色蟒纹贴里、面容清癯的老太监，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振。他头顶的系统提示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振，士气值：48\/100（郁郁不得志，例行公事中）】。
果然！是一位身处权力中心却似乎并不如意的大珰！林凡的心跳更快了。
王振面无表情地扫视着整个御马监。刘公公在一旁点头哈腰，介绍着御马监的“井然有序”和“兢兢业业”。然而，满地的狼藉、仓促码放却依旧歪斜的草料、以及小火者们脸上未能褪去的惊恐，无不昭示着之前的混乱。
王振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显然对眼前所见并不满意。刘公公的冷汗顿时下来了。
巡视队伍缓缓移动，经过乙字厩、丙字厩……所见之处，无不是仓促应付的痕迹。王振的脚步越来越慢，气氛也越来越压抑。
终于，他们来到了甲字厩区域。
与其他片区相比，这里显得……过于正常了。
马厩内的粪便和污草已经被清理了大半，虽然还未彻底干净，但能看出是遵循着某种流程在进行；运送粪便的小火者沿着固定的路径往返，避免了与其他人的冲撞；负责清理的人专注着自己手头的一亩三分地，没有左顾右盼的慌张。
这种“正常”，在周围一片狼藉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突兀和……扎眼。
王振的脚步停了下来。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缓缓扫过甲字厩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了那个正低头跪在路边、看似恭敬无比的林凡身上。
刘公公心里咯噔一下，生怕甲字厩也有什么不妥，连忙呵斥：“都跪好了！惊了王公公的驾，你们担待得起吗？！”
王振却摆了摆手，阻止了刘公公，淡淡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安静的场地：“这甲字厩……是谁在负责？”
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公公腿一软，差点跪下，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报自己的名字，还是……
就在这时，跪在林凡身前不远的大壮，不知是出于耿直还是紧张，竟下意识地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身后的林凡一眼！
这个细微的动作，如何能逃过王振这种老狐狸的眼睛？
王振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越过众人，精准地锁定了依旧低着头的林凡。
林凡感觉到那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如同针扎。他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狂跳的心脏，以最标准的姿势，向前跪行半步，额头触地，声音清晰却不过分张扬地回答道：
“回王公公的话，甲字厩日常由李公公监管。小的……小凡子，只是近日奉李公公之命，协助壮哥等人，尝试些……些省时省力的清理法子，尚未有定论，不敢言负责。”
他没有居功，甚至把李公公捧在了前面，但一句“尝试省时省力的清理法子”，却像一颗精心投下的石子，准确无误地落入了王振因不得志而可能对“新意”格外敏感的心湖。
王振看着这个跪在地上、看似卑微无比的小火者，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玩味。他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迈步继续向前走去。
巡视队伍如同潮水般跟着离去。刘公公狠狠瞪了李公公和林凡一眼，赶紧追了上去。
直到王振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整个御马监才如同解冻般，响起一片松气声。李公公直接瘫坐在地上，擦着冷汗。
而林凡，缓缓直起身子，望着王振离去的方向，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他知道，刚才那一刻，他已经在王振心中留下了一个模糊但独特的印象。
然而，这印象是好是坏？是福是祸？那位司礼监的大珰，对他那句“省时省力的法子”，究竟作何感想？
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但一股暗流，已然在这最底层的马厩旁，悄然涌动。内卷之风，或许真的要从这最不起眼的地方，悄然刮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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