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盘倒影里的催命符
越南海关大楼冷得像停尸房。
,空调冷风一吹,激得他蛋蛋缩成两粒冰葡萄。
阮文山推过紫砂茶盏,白毫银针的清香裹着合同上的“稀土”二字,毒蛇般钻进鼻孔。
“签了,帮你灭火。”副关长的手指敲在“死刑”条款上。
费小极盯着茶汤晃动的倒影——红木茶盘底,一粒纽扣窃听器正闪着幽光。
“哎呀!手滑!”他猛地掀翻茶海。
滚烫的茶水泼向阮文山的瞬间,抽屉因震动弹开半寸。
一张泛黄的童年版阮氏梅照片滑落,背景赫然是九爷那座废弃的锡矿场!
费小极捡起照片,背面血红的日期像烙铁烫进眼珠:2023.6.17交货
海防海关副关长办公室的门无声滑开,扑面而来的冷气像冰水浇头,激得费小极猛地打了个寒颤。那块火烧橡胶林时吓出来的湿热,此刻被强力中央空调一吹,瞬间变得冰凉粘腻,死死贴在皮肉上,冻得他蛋蛋都缩成了两粒冰疙瘩,走路两腿都下意识夹紧,姿势别扭得像只刚被阉了的公鸡。
他妈的,这鬼地方!费小极心里咒骂着,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磕碰。外头是能把橡胶树晒出油的东南亚毒日头,里面却冷得像个巨大的不锈钢冰柜。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他此刻的狼狈——头发乱得像鸡窝,沾着没洗干净的泥巴点子,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裤皱巴巴的,膝盖和屁股位置还残留着大片泥污干涸后的深色印记,特别是那一大块可疑的深色水渍……活脱脱刚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难民。他感觉自己像个闯进水晶宫的泥腿子,浑身上下都透着格格不入的腌臜气。
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的味道。冷气裹挟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底层又顽固地渗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高档红木和真皮混合的陈腐气味,像是权力在这里盘踞太久,连空气都被腌入味了。这股味道钻进费小极的鼻孔,让他胃里一阵翻腾,比橡胶林里烧焦的臭味更让他恶心反胃。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忙的海防港码头。巨大的集装箱起重机如同钢铁巨兽,无声地移动着臂膀,远洋货轮低沉悠长的汽笛声隔着厚厚的隔音玻璃传进来,只剩下闷闷的回响,更衬得办公室里死寂一片,只有空调出风口单调的“嗡嗡”声。
宽大得能当床用的红木办公桌后面,阮文山正襟危坐。
这位刚才在电话里送“见面礼”的越南海关副关长,真人比费小极想象中要“瘦小”一些。一身笔挺的墨绿色海关制服,肩章上的徽记闪着冷硬的光。他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几乎可以数清有几根银丝,脸上没什么多余的皱纹,皮肤保养得宜,透着一种养尊处优的白净。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不大,眼神平和,甚至可以说是温润,看你的时候,嘴角还习惯性地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仿佛经过精密计算的弧度。
他身上没有任何咄咄逼人的气势,就像一个退休在家、养花弄草的和蔼老教授。但费小极只觉得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种平静,比阮氏梅那种毒蛇般的阴冷更瘆人。那是蛇盘踞在自己绝对掌控的巢穴里,打量误闯入的耗子时的从容。是暴风雨来临前,深海那种令人窒息的平静。
“费小朋友,请坐。”阮文山开口了,依旧是电话里那种温和、字正腔圆的中文,甚至还带着点长辈关怀晚辈的亲切。他抬手指了指办公桌对面一张宽大柔软的真皮沙发。
费小极挪着步子,僵硬地在那张大得能把他整个人陷进去的沙发上坐下。冰凉的皮面透过湿冷的裤子贴上屁股,又是一个激灵。他感觉自己像被钉在了审讯椅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自在。
阮文山没再多看他,仿佛他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他动作优雅地摁了一下桌上的呼叫器,用越南语低声吩咐了一句。很快,一个穿着海关制式套裙、妆容精致的年轻女职员端着一个托盘无声地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一把古朴的紫砂小壶,两个同样质地的紫砂杯,还有一小罐茶叶。女职员手脚麻利,动作娴熟得像排练过千百遍。无声地净器、温杯、投茶——那茶叶白毫密布,蜷曲如银针。沸水注入,热气蒸腾,一股清雅高远的茶香瞬间在冰冷的办公室里弥散开来,盖过了消毒水和权力的气味,沁人心脾。
费小极不懂茶,他平时喝的都是路边摊带馊味的凉茶或者最便宜的工业啤酒。但这香味太好闻了,好闻得让他心里的警惕瞬间拔高到了顶点。事出反常必有妖!九爷那张写着“阮文山”的阎王账还在他怀里揣着,这老狐狸把他叫到这冰窟窿一样的办公室里,就是为了请他喝这闻着就很贵的茶?
“尝尝,今年的特级白毫银针。”阮文山的声音打断了费小极的胡思乱想。女职员已将一只斟了七分满茶汤的紫砂杯轻轻放在了费小极面前。茶汤色泽淡黄清亮,几根银毫悬浮其中。
费小极看着那杯热气袅袅的茶,喉咙发干,却一动不敢动。他脑子里警铃大作:这茶里…会不会加了料?毒药?迷药?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阮文山似乎看穿了他那点粗劣的心思,镜片后的眼睛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嘲弄。他自己先端起了另一杯,凑到唇边,轻轻地啜饮了一小口,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嗯…好茶。”放下茶杯时,杯底与红木桌面接触,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嗒”。
“费小朋友,”阮文山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那温和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却依旧没到达眼底,“橡胶林那场意外火,没伤着你吧?年轻人,做事要稳重些,太莽撞容易引火烧身啊。”
意外?引火烧身?费小极心里那点火气“噌”一下就冒上来了。那差点把他烤成乳猪的大火,在这老东西嘴里就成了“意外”?还他妈怪他莽撞?他差点就要拍桌子骂娘,可目光触及阮文山那双藏在镜片后、平静得如同两口古井的眼睛,所有冲到嘴边的脏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变成了一声含混的“咕噜”,像喉咙里卡了口浓痰。
“不过嘛,”阮文山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微妙,“祸兮福之所倚。那把火…倒也烧出点有意思的东西,对吧?”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费小极那件鼓鼓囊囊的工装上衣内侧口袋——那本妖异的阎王账,就藏在那里!
费小极的心猛地一沉!这老狐狸果然知道!他下意识地用手臂紧紧护住了胸口,仿佛那本账本能隔着衣服烫穿他的皮肉。
阮文山对他的反应似乎很满意,笑容又深了一分。他不再绕弯子,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真皮椅背里,手指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轻微的“笃笃”声。紧接着,他从办公桌抽屉里——不是刚才女职员放茶具的那个小抽屉,而是他右手边一个带密码锁的更厚实的抽屉——不紧不慢地取出了一份厚厚的文件。
“啪。”
那份文件被轻轻地、却带着千钧之力般,放在了费小极面前的茶具旁边。文件封面是纯白色的,没有一个字。但阮文山的手指,就压在封面正中央。
“费小朋友,打开看看。”阮文山的声音依旧温和,但那温和里,已经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看看这份‘灭火’的方案,合不合你的心意。”
费小极的手心全是粘腻的冷汗。他死死盯着那份文件,像是看着一条盘踞的毒蛇。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极其缓慢地翻开那份白色的封面。
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行加粗的黑色大字:
《关于特定矿产品跨境运输合作协议(草案)》
矿产品?费小极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了极其不妙的预感。他手指哆嗦着,继续往下翻。
跳过一堆看不懂的术语和复杂的条款,他的目光直接钉在了某一行清晰的印刷体文字上:
标的物:高纯度混合稀土氧化物(hREo),规格:……
运输路线:中国广西凭祥口岸(陆运)——越南海防港(海运)——日本大阪港
承运方(乙方):费小极
甲方责任:提供所需通关文件,确保乙方货物在越南境内通行无阻。
乙方责任:确保标的物按时、按量、安全运抵目的地。承担运输过程中一切风险及损失。
特别条款:若乙方未能履约,或因乙方原因导致运输失败、货物被查扣,乙方需承担甲方由此产生的一切经济损失(包括但不限于货物价值、罚款、信誉损失等),并支付相当于货物价值三倍的违约金。
“承担一切风险及损失”…“支付三倍违约金”…
这几行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费小极的眼球!妈的!这哪里是什么合作协议?这分明是他妈的一张卖身契!一张把他骨头渣子都榨干、还要把他全家都拖进地狱的催命符!
“操…”费小极喉咙里挤出这个字,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他猛地抬起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阮文山那张依旧温和的笑脸,一股邪火直冲脑门:“阮…阮关长!你这…这他妈是让我去走私稀土?!还要我担所有责任?货被扣了老子赔三倍?!老子他妈连稀饭都喝不起,拿命赔你三倍?!你干脆现在弄死我算了!”
他激动得想站起来,屁股刚离开沙发,就被阮文山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压了回去。
“费小朋友,稍安勿躁。”阮文山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甚至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味道。“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这叫…风险与收益并存。”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镜片后的眼睛,此刻终于清晰地透出捕食者般的冷光。“你怀里揣着的那本东西,烧了也好,留着也好,对我而言,意义都不大。”他顿了顿,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份合同,“签了它,它就是一张废纸。那把火,也真的只是一场‘意外’。我甚至可以给你一笔…足够你下半辈子躺平的‘运输费’。”
费小极的眼皮狂跳。躺平?下半辈子?这他妈是画饼还是钓饵?
“但是,”阮文山话锋陡然变得像淬了冰的刀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如果你觉得,凭那本烧出来的鬼画符,或者你那点不值一提的小聪明,就想在这条道上翻点什么浪花出来……”他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向下撇出一个冷酷的弧度,“橡胶林的火,能烧一次,就能烧第二次。下一次,烧的也许就不是橡胶树了。你老家…广西北海银滩镇费家村,风景听说不错?那里的木头房子,烧起来一定很旺,对吧?”
轰——!
费小极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丢进了一颗炸弹!银滩镇!费家村!他爸那个嗜赌如命、只会打老婆的烂人,他那个逆来顺受、只会偷偷抹眼泪的妈…还有他那个还在念初中、走路一瘸一拐的傻妹妹!阮文山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精准无比地凿穿了他那层无赖混账的外壳,狠狠地捅进了他内心深处唯一还残存着一丝温度、一丝软肉的角落!一股灭顶的恐惧伴随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四肢百骸都冻僵了!
他张着嘴,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却感觉吸进来的全是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碎玻璃渣子。签?这是走私稀土!抓住就是掉脑袋的重罪!就算侥幸逃过,那三倍赔偿也是天文数字,足够把他全家碾成粉末!不签?这老东西下一秒就能让他全家葬身火海!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费小极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绝望的轰鸣。
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海水淹没头顶,费小极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阮文山那张看似温和的脸在眼前扭曲变形,像庙里供着的、披着人皮的恶鬼。就在他脑子一片混沌,几乎要被这无形的压力碾碎时,一股强烈的尿意不合时宜地汹涌袭来——裤裆那块还没干透的冰凉湿痕再次提醒他此刻的狼狈和绝望。
“阮…阮关长…”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我…我能不能…先去个厕所…憋…憋不住了…”这借口拙劣得他自己都觉得羞耻,但此刻他只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办公室,哪怕躲进厕所喘口气也好。
阮文山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和了然,仿佛看穿了他这低劣的怯懦。他嘴角那点残余的弧度彻底消失,恢复了那种绝对的冰冷。“茶,还没喝。”他淡淡地说,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他抬手,亲自拿起那把古朴的紫砂小壶,壶嘴对准了费小极面前那只几乎没动过的紫砂杯。
滚烫的沸水从壶口倾泻而下,注入杯中已经微凉的茶汤里。热气猛地蒸腾起来,带着白毫银针特有的清冽香气,在空中弥漫。
费小极下意识地低下头,目光呆滞地看向自己面前那只重新注满热茶的杯子。滚烫的水流冲击水面,激荡起细小的涟漪。清澈的茶汤微微晃动,倒映着办公室顶上惨白的日光灯管,也倒映着……
倒映着红木茶盘那光滑如镜的黑色底部!
费小极的目光,原本只是无意识地落在杯中晃动的倒影上,瞳孔却骤然收缩!
在那茶汤晃动形成的、扭曲模糊的倒影里,他清晰地看到——在自己这张沙发正对着的红木茶盘底部的阴影里,紧贴着盘底与桌面交界的地方,粘着一个东西!
一个极其微小、纽扣大小的黑色凸起物!
那东西在茶汤倒影里,呈现出一种不同于周围红木的、冰冷的金属质感。在日光灯倒影的微弱光线下,一丝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红色光点,在那个纽扣状物体的边缘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如同毒蛇的芯子!
窃听器!
这两个字像一道高压电流,瞬间击穿了费小极被恐惧笼罩的混沌大脑!他浑身一个激灵,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难怪!难怪这老狐狸那么淡定!他妈的这办公室里的一举一动,每一句话,都被录着呢!签合同?这他妈就是个陷阱!签了,白纸黑字加录音,铁证如山!不签?他刚才威胁要烧死自己全家的那些话,恐怕也录得清清楚楚!这老东西是要把自己彻底钉死,一丝退路都不留!
一股混杂着愤怒、恐惧和强烈求生欲的邪火,“腾”地从费小极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无赖骨子里那股被逼到绝境的凶狠瞬间压倒了恐惧!
人为刀俎,我为咸鱼?老子他妈咸鱼也要蹦你一脸盐粒子!
就在阮文山放下紫砂壶,手指轻轻敲了敲桌上那份催命合同,准备开口施加最后一击的刹那——
“阮…阮关长!我再敬您一杯!”费小极猛地开口,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显得异常尖锐,甚至有些变调。他像是激动得难以自持,双手抓起桌上那只刚刚注满滚烫茶水的紫砂杯,身体猛地向前一倾,一副要站起来躬身敬茶的架势。
“我…我代九爷…敬您…”他嘴里胡乱喊着,手臂却像是得了帕金森,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哗啦——!!!”
一切发生得太快!
那只滚烫的紫砂杯,连同杯子里几乎能烫脱一层皮的热茶,在费小极那“恰到好处”的巨大抖动幅度下,如同离弦之箭,脱手飞出!目标精准无比——直奔阮文山!
“你!”阮文山脸上的冰冷从容瞬间崩裂,化为惊怒!他下意识地想要侧身躲避,但距离太近,来势太猛!
滚烫的褐色茶汤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如同愤怒的黄蜂群,劈头盖脸地泼向阮文山的位置!同时,那只沉重的紫砂小杯,“砰”的一声闷响,狠狠地砸在了那张厚重红木办公桌的边缘!
“啊!”阮文山猝不及防,被烫得倒吸一口凉气,身体像被蝎子蜇了似的猛烈向后一弹!
“咚!!!”
他这一后弹,身体重重撞在身后的真皮椅背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而更大的声响来自他面前那张沉重的办公桌!
那紫砂杯撞击桌沿的巨大力量,加上阮文山身体猛烈后撞带动的震动,形成了一个极强的冲击波!
“咔哒!”
一声极其清脆、如同锁芯弹开的金属脆响!
阮文山右手边那个带密码锁的、最厚实的抽屉,竟然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猛烈震动,被生生撞得向外弹开了半寸!抽屉锁舌显然没有完全卡死!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阮关长!我该死!我手滑!我笨手笨脚!!”费小极已经夸张地跳了起来,脸上堆满了惊恐失措的表情,嘴里语无伦次地道着歉,整个人像是吓傻了,手忙脚乱地扑向办公桌,伸出沾着茶渍和泥污的手,就要去帮阮文山擦拭那片还在冒着热气的湿痕。动作幅度极大,身体几乎扑倒在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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