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洛阳城中最后一丝属于白日的喧嚣与秩序彻底吞没。
翌日清晨,天光未亮,东华门的城楼上便换了人间。
守将王琦揉着惺忪的睡眼,正要呵斥几个打盹的哨兵,却见一骑快马自长街尽头卷尘而来,马上骑士手持一卷文书,高举过顶,直冲城门。
王琦心中一紧,司马大将军昨日才离京,莫非前线有了变故?
骑士在门前勒马,翻身而下,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一丝拖沓。
他递上的并非军报,而是一封来自司隶校尉府的公文。
王琦展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文书上字迹清晰,印信齐全:“据报有淮南奸细混入京畿,图谋纵火军械库。奉天子诏,为策万全,着血誓营协防东华门七日,即刻接管东门内外一切巡防事宜。”
王琦的额头渗出冷汗,血誓营?
那是天子亲军,据说这些少年是从孤儿院中择良家子秘密培养十年而成,专为护驾而设,自建立以来便只闻其名,从未公开调动过。
协防?这分明是夺权!
他虽是司马氏一手提拔的将领,但职责所在,是守卫京师,而非某一家臣。
他正要开口以兵力调度需上报中书省为由拖延,一道冰冷的声音已从身后响起。
“王将军,大将军临行前有令——京师安危,一切听旨行事。”成济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身后,一身甲胄在晨曦中泛着寒光,他那张素无表情的脸上,此刻更是冷若冰霜。
王琦回头,看到成济身后的阵仗,心彻底沉了下去。
三百名少年郎,身披玄甲,手持长戟,无声地列队于街口,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气息沉稳如山,仿佛不是一群少年,而是三百座准备随时喷发的火山。
铁靴踏地之声整齐划一,每一步都像敲击在石板上的鼓点,震得人耳膜微颤;铠甲在破晓微光中反射出冷冽的金属光泽,宛如黑潮涌动。
空气里弥漫着皮革与冷铁的气息,夹杂着昨夜残留的露水湿气,令人脊背生寒。
“可是……”王琦还想争辩,成济却懒得再听,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这份文书,天子亲批,司隶校尉府执行,光禄勋押印。你想抗旨吗?”
每一个环节都合乎大魏法度,每一个印信都无可挑剔。
王琦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没能说出一个字。
他明白,这是一场他无法拒绝的阳谋。
在成济的注视下,他只能屈辱地挥手,示意麾下兵士让开通路。
三百血誓营的少年们迈开脚步,整齐划一的踏步声仿佛重锤,敲打在每个旧守军的心上。
他们的脚步落地时带着一种奇异的共振感,像是大地也在随之低鸣。
他们没有丝毫的骄狂与喧哗,只是沉默地接管了城楼、箭垛、兵舍,动作娴熟得像是演练了千百遍。
指尖拂过箭垛边缘,留下细微的刮擦声;铜铃被取下时发出清脆一响,随即被重新悬挂于新的位置,叮当轻摇,在晨风中传出不同以往的节奏。
曹英亲自带着一队亲兵,登上了最高处的箭楼。
他没有理会那些面色复杂的旧部,而是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
他命人将哨岗之间联络用的铜铃取下,按照一套全新的、毫无规律可循的码序重新挂好。
随后,几名不起眼的少年兵士,从怀中掏出细长的竹管,悄无声息地嵌入城垛的暗格之中。
指尖触碰竹节时传来微微凉意,竹管内壁光滑,一经连接便形成共鸣通道——只要城墙任何一处有异动,哪怕是极轻微的攀爬声,都会通过竹管的震动,瞬间传到主箭楼的警报中枢。
做完这一切,他又叫来一名亲兵,低声吩咐了几句。
半个时辰后,一队穿着民夫衣服的血誓营士兵,扛着锄头铁锹,以修缮沟渠为名在城门外忙碌起来。
铁器掘土之声闷闷传来,混杂着低语与喘息。
他们的目标并非引水,而是将一条早已废弃的排水暗沟,暗中拓宽、加深,使其足以容纳百人匍匐潜行。
泥土湿润黏腻,沾满裤脚,但他们毫不在意,动作精准如尺量。
这条通道的出口,直通城外一处荒废的民窑。
他对身边的亲兵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敬畏与狂热:“陛下说,门不在多,有一即可。我们要的,就是一扇只为我们自己敞开的门。”
日头刚过中天,暑气蒸腾,卞彰一行才抵达西市外的洛阳仓。
城西的洛阳仓也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贵客。
光禄勋卞彰在一队甲士的护卫下,笑呵呵地出现在粮仓门口,声称是来犒劳刚刚完成转运任务的将士。
他命人将带来的十车劳军物资卸下,当着监军和众人的面,随意挑开几袋,抓出里面的粟米查验。
谷粒干燥饱满,在阳光下泛着金黄光泽,掌心摩挲时发出沙沙轻响,略带粗粝。
他一边看,一边笑道:“前些天户部忙中出错,竟将三万石预备送往边境的粟米误调至淮南,如今已成朝中笑谈。这批粮食与其再费力运回,不如就地转为京营的冬储,也省得来回折腾。”
监军伸手欲拦,却被韩曦不动声色地挡住袖口。
韩曦从袖中取出一份签押齐全的户部文书,微笑道:“光禄勋奉旨调剂仓储,一切都有案可查,您过目。”
监军接过文书,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三遍,上面的签印、笔迹、用词,无一处有破绽。
他看着卞彰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再看看周围那些目光灼灼的甲士,只能将满腹的疑虑咽了回去,挥手放行。
没人注意到,这批被“就地充作冬储”的粮食,每一个麻袋的袋口都用不同颜色的麻线做了微小的标记——红绳代表优先调运,蓝线则标注路径。
鼓楼敲过二更,万籁俱寂,唯余更鼓遥传。
当天深夜,当洛阳城陷入沉睡,一队隶属于义仓的巡夜小队,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仓库侧门——那正是修缮排水沟时临时启用的通道。
他们选择三更换岗间隙动手——那一刻,守卒正忙着交接火把与令牌,最易疏忽。
数十车粮食被迅速装运,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低沉的滚动声,却被掩盖在远处犬吠与风穿屋檐的呜咽之中。
这些做了标记的粮食尽数运出,通过复杂的街巷网络,秘密转运至皇城西苑的一处地下冰窖之中。
这里,将成为血誓营得以在京师长期潜伏的后勤命脉。
数日来派出的眼线皆未归,联络中断。
接连的异动终于让成济坐不住了。
深夜,他仅带十余心腹亲兵,以突击检查防务为名,直扑东华门营房。
此举实为试探——若皇帝真敢翻脸,他便立即撤退,绝不深入。
他预想过很多种可能,或许会撞见曹英在秘密集会,或许会发现他们在偷运兵甲,但他唯独没有想到眼前的景象。
辕门洞开,他刚踏入营房正堂,便看到本应在宫中安寝的天子曹髦,赫然端坐于主位之上。
他身着常服,手中正捧着一卷《城防辑要》,看得极为专注。
烛光映照在他年轻的面庞上,投下深邃的阴影,指尖翻页时发出极轻的纸页摩擦声。
他的左手边,站着司空郑袤,右手边,则是刚刚从洛阳仓回来的光禄勋卞彰。
听到脚步声,曹髦缓缓抬起头,看到一脸错愕的成济,非但没有惊讶,反而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爱卿来得正好。朕近来忧心边警频发,洛阳城防亦需与时俱进,正打算重编《五门巡例》,特召几位爱卿连夜共议。武卫将军执掌宫中宿卫,乃禁军之胆,这新规如何能少了你的见地?”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气度俨然。
成济准备好的一肚子质问,瞬间被堵了回去。
他能说什么?
说天子不该深夜出宫议事?
还是说他不该关心京师防务?
他只能躬身行礼,呐呐无言地站在一旁,规规矩矩地听着曹髦与几位大臣商讨那些听起来头头是道、却又仿佛暗藏玄机的城防新策。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曹髦似乎议得尽兴了,挥手让成济退下,还特意命人赐下一匹御用蜀锦作为慰劳,态度亲厚得一如往常,仿佛今夜只是一次寻常的君臣问对。
成济浑浑噩噩地退出营房,双腿如同灌铅。
身后辕门缓缓关闭,发出沉重的闷响,仿佛一道命运之门就此合拢。
他忍不住回头——月光洒落庭院,青石板上映出一道道交错的人影。
曹英立于阵心,一声令下,三十名少年骤然散开,双翼舒展,进退如风,手中长戟划破夜空,竟隐隐带动风雷之声。
铁刃破空带来尖锐呼啸,地面因密集踏步而微微震颤,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杀意凝结的寒意。
“鹤翼断水……”成济喉头一紧,冷汗顺着鬓角滑下。
此阵早已失传百年,唯有宗庙秘档存图。
传说它专为天子亲征而设,一旦布成,便是取敌首级于千军万马之中。
他忽然想起幼年随父征战时,老将军曾叹:“此阵再现之日,便是魏室重光之时。”
可如今……是要重光魏室,还是覆灭司马?
他猛地转身疾行,袍角卷起尘土。
回到府中第一件事,便是磨墨提笔,写下八字密信:“阵起东门,速报大将军。”
烛火噼啪一响,窗外乌云蔽月,天地陷入一片漆黑。
三更时分,西苑地窖。摇曳的烛火将墙壁上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曹英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陛下,东门已完全控制,七日之内,可确保水泼不进。南郊的死士亦传来回报,武库外围的两百名守卒已在今晚的换防中被我们的人替换,今夜便可尝试潜入,探明内部布防。”
曹髦静静听完,点了点头。
他那张尚带几分少年稚气的脸上,此刻却是一片与其年龄不相符的深沉与冷酷。
他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枚用火漆封口的细小竹筒,递给曹英。
指尖触碰间,竹筒微凉,火漆尚未完全凝固,散发出淡淡的松脂气味。
“这个,交予老陶。告诉他,明日午时之前,我要全城的酒肆都知道一件事——司马家的人走了,这洛阳城的天子,回来了。”
话音落下,地窖中的烛火猛地一跳,昏黄的光芒映照在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凛冽的寒光。
“他们都以为,朕亲自出城相送,是去送行。”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其实,朕是去给他们送葬。”
曹英接过那枚小小的竹筒,入手微沉,仿佛承载着一座王朝的命运。
这张网一旦被触动,传递消息的速度,比朝廷的邸报更快,比最烈的酒更能烧灼人心。
明天午时之后,这座沉寂已久的帝都,将会被一则真假难辨的流言彻底点燃。
而这枚小小的竹筒,就是投向那堆干柴的第一颗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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