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未至,洛阳东门城楼上的风灯被吹得猎猎作响,火光在寒风中扭曲跳动,像濒死的鸟翅扑闪。
冷风如刀,割过耳际,带着铁锈与冻土的气息,刺入骨髓。
卞彰身披重甲,掌心紧贴墙垛粗砺的石面,那寒意顺着指尖直钻进血脉。
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城下沉寂的街道——雪尘在街角盘旋,屋檐垂下的冰棱映着微光,整座城仿佛凝固在无声的等待之中。
他刚刚亲自查验了城防图,十七处暗哨皆已按照当年先帝亲军的“红巾旧制”重新布置,每一处的人手都换成了他最信得过的心腹。
这些布置,就像一张无声的网,只待猎物一头撞进来。
他身后,副将韩曦压低声音,语气中难掩激动:“将军,都安排妥当了。”
卞彰微微点头,转身走向他,声音压得比风声还低:“昨夜三更,又有十二名虎卫遗族子弟潜入城中,皆持陛下密符。”他顿了顿,指节轻叩墙砖,“他们借今晨樵夫车队入城之机,藏身柴捆之后,由老陶酒肆暗道接入南市。密符乃先帝所授‘血符’,以朱砂混玉屑封印,唯有天子一脉可知其纹。”
韩曦心中一凛,虎卫,那是曹氏最忠诚的利刃,在多年前的清洗中几乎被司马氏屠戮殆尽。
如今,他们的子嗣回来复仇了。
话音刚落,远处高耸的钟鼓楼上,本该报晓的钟声却并未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急促诡异的铜磬之音,三长两短,调子是军中名曲《风起云涌》的变调。
那声音尖锐如裂帛,在寒夜里回荡,惊得栖鸦四散,羽翼拍打屋瓦之声此起彼伏。
这是他们与宫中约定的最高等级警讯。
卞彰与韩曦对视一眼,脸色同时沉了下来。
“荀勖动手了。”卞彰一字一顿地说道,“他派了密探,正在查东门的兵籍名录。”
几乎在同一时刻,太极殿的偏阁内,一盏孤灯如豆,在 drafts 中摇曳不定,光影在墙上拉出鬼魅般的晃动。
曹髦猛然从假寐中惊醒,他并未宽衣,只是披着一件外袍,手中紧紧捏着一封刚刚由城中老陶酒肆送来的密报。
蜡丸尚带着灶火余温,指尖能触到那一圈细微的裂痕,鼻端甚至嗅得到一丝焦米与酒糟的混合气味。
可纸上字迹却冰冷无比:“荀勖召见孙佑,问及‘名录’来源。”
孙佑,那个掌管着部分城门兵籍的校尉,一个典型的墙头草。
曹髦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意,舌尖轻轻抵住上颚,尝到一丝苦涩的药味——那是他彻夜未眠时含服的提神丹残留。
他要的就是荀勖去查,查得越深,猜忌的种子就埋得越深。
他走到案前,桑皮纸粗糙的纹理摩擦着指腹,提笔蘸墨,墨香混着松烟气息扑面而来,笔走龙蛇,写下八个字:“疑从内生,方可裂盟。”
写罢,他唤来一名心腹小宦官,将纸条与另一张早已备好的字条一同递了过去。
“立刻转交孙佑。”他低声吩咐,嗓音沙哑如磨石,“若荀勖再盘问,便让他照此话回复:‘名录出自察谤司旧吏之子,其父当年蒙冤而死,此子怀恨在心,故而泄露。’切记,让他表现得惊慌失措,仿佛是被人胁迫才吐露实情。”
小宦官领命而去,脚步轻如落叶,消失在廊影深处。
曹髦看着窗外墨色的天空,寒风穿过窗隙,拂过颈后,激起一阵细微战栗。
孙佑这颗棋子,价值不在于他的忠诚,而在于他能成为一个完美的烟幕。
只要让荀勖相信,泄露兵籍名录的背后,还藏着一个因司马氏而家破人亡的复仇者联盟,那么荀勖的矛头便不会第一时间指向皇宫,而是会转向内部,去猜忌那个同样手握察谤司大权、行事狠辣的贾充。
司马昭麾下的两大智囊,一旦互生嫌隙,这盘棋才算真正活了。
三日前蒋骁在寿春火场中埋下的引线,终于在洛阳燃着了。
贾充府中,灯火通明。
这位司马昭最信任的爪牙,正死死盯着一张从西市地摊上高价购回的焦黑帅旗。
烛火映照下,布面蜷曲发脆,散发出一股油脂焚烧后的浓烈焦臭,熏得人喉头发紧。
旗帜破损不堪,但旗角那个用金线绣成的“钦”字,在火光下依旧刺眼,金丝边缘微微翘起,像是不甘湮灭的灵魂挣扎着露出痕迹。
一名醉醺醺的“闲汉”在买下旗帜后,便人间蒸发,而这面旗,却辗转送到了他的案头。
贾充身边的幕僚小心翼翼地禀报:“府君,派去核实的人回来了。寿春大营确实失火,文钦北遁后,现场一片狼藉。据说……有大批军粮被焚毁。”
“军粮?”贾充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手指抚过旗帜边缘那层油腻的炭化层——那种黏腻触感,分明是浸油纵火所致。
他忽然浑身一僵,脑海中电光石火闪过:**若前线缺粮,烧自己补给何益?
除非……有人想让我背上‘失粮误国’的罪名!
**
他猛然想到那些从未签发、私藏于别院仓廪的粮册,呼吸骤然停滞。
“莫非……这是栽赃?”他喃喃自语,嗓音干涩,“把我的私囤之粮说成前线军需,再一把火烧了,既除隐患,又毁证据?”
“砰!”他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上,震得灯盏跳了一下,滚烫的烛油溅上手背,带来一阵刺痛。
“文钦!竖子敢尔!”他怒极咆哮,“你竟坏我大事,是要向司马公献首邀功吗!”
一夜未眠。
次日清晨,太极殿钟鼓齐鸣,百官鱼贯而入,人人面色肃然,似预感风暴将至。
就在荀勖与几位司马氏党羽商议如何处置寿春残局时,御史中丞郑袤突然出列,手持象牙笏板,高声奏报:“陛下,大将军!臣核查许昌仓残卷,发现一桩怪事。前三月,武库与太仓竟有高达四万石的军资被‘误拨’往扬州方向,其签押文书,皆有察谤司吏员的印信。如今扬州已叛,此批军资下落不明,若落入敌手,无异于资敌!臣请彻查,以免边将寒心!”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四万石!这绝不是一个小数目。
荀勖心中一惊,察谤司的印信?
他下意识地看向贾充,却见贾充也是一脸错愕。
他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正欲出言弹压,称此事或为讹传,却见队列中几位素来中立的老臣竟纷纷出言附议。
更让他心惊的是,连御座之侧的司马昭,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
无论这批粮草是被人贪墨,还是真的流向了叛军,对于司马氏而言都是一桩巨大的丑闻。
荀勖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暂允立案,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
他决定会后立刻密召贾充,必须问个清楚。
高高的龙椅之上,曹髦始终垂目不语,仿佛置身事外。
然而在他宽大的袖袍之下,指尖正轻轻摩挲着一枚冰冷的铜制兵符——那金属的凉意顺着手腕蔓延,如同毒蛇缓缓游走。
是夜,社稷坛地下密室。
烛火摇曳,将曹髦与蒋骁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墙上的影子如鬼舞动。
空气潮湿阴冷,带着泥土与陈年木料腐朽的气息。
蒋骁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封用油布包裹的密信,双手呈上:“陛下,毋丘俭将军遣心腹传来急报。文钦北逃途中,为筹军粮,大肆劫掠百姓,已失军心。其麾下不少将校对文钦之举深为不齿,多有倒戈之意,皆愿听陛下号令。”
曹髦接过密信,缓缓展开。
羊皮纸粗糙的触感摩擦着指尖,墨迹微晕,末尾还有一行以指血写下的小字:“将军问,天子若真有意复我曹氏江山,可否赐一信物,以安军心?”
密室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像是命运在低语。
良久,曹髦站起身,脚步沉稳地走向密室一角的暗格前,从中取出一个古朴的木盒。
他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旧玉环,玉质温润,触手生凉,上面刻着简朴的龙纹,虽历经岁月,却毫无瑕疵。
“此环,乃武皇帝亲赐文皇帝之物,代代秘传,唯有天子可知。”他低沉的声音在密室中回响,混着回音,宛如来自幽冥。
他将玉环交到蒋骁手中,目光冷峻而决绝,“明日,你亲自送至许都郊外的一座破庙,交予一个穿青袍之人。记住,不说一字,只递环。”
蒋骁郑重地接过玉环,感到掌心一片沉重,仿佛托起整个王朝的宿命。
他追问道:“然后呢?”
曹髦的目光投向跳动的烛火,眼中映出两簇冰冷的火焰。
“然后……点火。”
蒋骁颔首退下,身影没入地道深处。
烛火忽明忽暗,最后一声“噼啪”炸响,火焰垂死挣扎般扭动一下,终于熄灭。
黑暗中,只余曹髦一人伫立,指尖仍残留玉环的凉意。
就在此刻,远处城南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地底巨兽翻身,又似万千饥民踏步逼近。
米价三涨,仓廪已空。
一场不属于庙堂、却足以倾覆江山的暴风雨,正在破晓前的死寂中缓缓聚拢。
天光将亮未亮,一股比冬夜更甚的寒意,伴随着某种压抑的躁动,悄然弥漫开来。
城中米价已悄然连涨三日,许多人家的米缸,早已见了底。
一阵压抑而沉闷的响动,自城南的方向遥遥传来,仿佛是春日惊雷前的地底闷鸣,又像是无数饿兽在黑暗中苏醒时的集体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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