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漩涡崩碎的最后一刻，李青玄只觉天地倒转，万物流逝。
那不是寻常的传送，而是空间结构被暴力撕开又重组的过程。他仿佛被投入了一个由无数破碎镜面构成的世界，每一片碎片中都映照着不同的时空片段：有上古战场神魔陨落的残影，有星辰崩灭的绚烂光爆，也有完全无法理解的、扭曲怪异的几何结构。
更恐怖的是无处不在的空间风暴。
那不是风，而是空间本身在撕裂、在坍缩、在错位。一道肉眼可见的透明涟漪扫过，前方数十丈外一块漂浮的陨石碎片悄无声息地化为了最基础的粒子。另一处，时间流速忽快忽慢，一株从某个破碎世界卷入的古树在瞬息间完成从萌芽到枯朽的轮回。
李青玄第一时间将《太初衍道经》催发到极致，混沌道光护体，同时七杀仙剑在周身布下阴阳五行剑域。即便以他化神修为、以混沌道韵对空间的特殊亲和，也感觉如怒海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跟紧我！”他神念扫向身后不远处——吞天蟾正将阿箐护在怀中，那苍白青年额头的竖眼已然睁开，化作一个不断旋转的黑色漩涡，竟在吞噬靠近的空间乱流！但即便如此，他周身的护体灵光也在剧烈波动。
更远处，李青玄瞥见了几道熟悉的身影在风暴中挣扎。
清音真人化作一道冰虹，所过之处空间乱流被短暂冻结，但一道突如其来的时间裂隙掠过，她的左臂瞬间苍老了数千年，化作飞灰！她闷哼一声，冰虹却不停，继续向前。
王老鳖最为诡异，他手中的鱼竿甩动，竟像钓鱼般从虚空中“钓”出一条相对稳定的空间缝隙，身形在其中诡异地闪烁。但下一刻，三道空间风暴从不同方向绞杀而至！王老鳖脸色一变，鱼竿猛地点向其中一道，身形急退，却仍被余波扫中，那件破旧短褂炸开，露出下方布满诡异黑色纹路的枯瘦身躯，一口鲜血喷出。
“老王！”沧海老祖的怒吼传来。他显化出巨鲲法相，试图以无尽海之浩瀚包容乱流，却见一道仅有发丝粗细、却漆黑如墨的“空间裂痕”悄无声息地切过巨鲲法相。法相溃散，沧海老祖真身显现，腰间一道恐怖的伤口几乎将他拦腰斩断！他狂吼着催动秘法，伤口处血肉蠕动，却愈合得极其缓慢——空间裂痕造成的伤，蕴含着空间法则的破坏力。
“救我——！”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右侧传来。是天煞魔宗的厉宗主！他祭出了那杆万魂血煞幡，无数魔魂化作屏障，却被一片突然出现的“空间湮灭区域”整个笼罩。那区域中，一切都在无声无息地化为虚无。厉宗主疯狂挣扎，魔功尽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躯从边缘开始一点点消失。最后时刻，他怨毒的目光扫过众人，猛地引爆了本命魔宝！
轰！化神修士自爆本命法宝，威力惊天！爆炸扰动了本就脆弱的空间结构，引发了连锁反应！更多、更狂暴的空间风暴向四周席卷！
“混账！”凌霄剑阁阁主怒骂，剑气长河护体，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和连锁风暴击中，剑河崩碎，他本人被一道空间乱流卷向深处，瞬间不见了踪影。
“不要分散！聚在一起！”天枢子的声音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他与玉衡子、瑶光仙子、开阳真君四人再次试图结成北斗阵势，星图刚刚亮起，一片巨大的、缓缓旋转的“空间漩涡”如同饕餮巨口，将四人连同星图一口吞下！星图光芒在漩涡中疯狂闪烁数下，最终熄灭。
靖王狂吼着祭出一面金色龙盾，那是皇朝传承的防御至宝，却在三道交错的空间裂痕切割下如同纸糊般碎裂。他本人被一道乱流击中，护体龙气溃散，整个人被撕成数块，血洒虚空！
李青玄目眦欲裂，却无能为力。他自身也在风暴中艰难支撑，剑域不断被侵蚀、修复、再侵蚀。他看到岳昆仑挥舞巨锤，硬生生砸碎了一道袭来的空间涟漪，但代价是巨锤崩裂，他虎口鲜血淋漓。下一刻，一片诡异的“空间镜像区”出现，映照出无数个岳昆仑，真身瞬间被迷惑，一道空间刃无声划过他的后背，深可见骨！
“李道友！这边！”吞天蟾的声音传来，带着急促。他那竖眼漩涡在前方撕开了一条极不稳定的通道，“这片区域要彻底崩塌了！快走！”
李青玄看向清音真人和王老鳖的方向。清音真人断臂处已被寒冰封住，气息衰弱，正艰难地向他这边靠拢。王老鳖浑身是血，鱼竿折断，却仍在拼命“垂钓”生路。
“清音！王老！”李青玄咬牙，混沌剑域猛然扩张，试图为他们争取一线空间。
但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整个幻月古境的核心区域，似乎因为众人进入和连番激斗，触发了某种上古禁制。无数道银白色的空间锁链从虚无中射出，无差别地攻击所有生灵！这些锁链无视护体灵光，直接缠绕向修士的元神！
“是缚神链！上古禁空大阵的残留！”王老鳖骇然惊呼，他似乎认出了这东西。
清音真人首当其冲，三道锁链缠上她的元婴，他惨叫一声，周身寒冰崩碎，整个人被锁链拖向古境深处！
“清音——！”李青玄目眦欲裂，七杀仙剑齐出斩向锁链，却只溅起一串火花，锁链纹丝不动！
王老鳖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将手中断竿掷出，那断竿化作一道乌光，竟暂时钉住了缠绕清音的其中一道锁链。他本人则扑向另外两道，枯瘦的双手抓住锁链，身上黑色纹路疯狂涌动！
“小子！带那蛤蟆和丫头走！”王老鳖回头，对李青玄咧嘴一笑，满口是血。
下一刻，他身上的黑色纹路爆发出恐怖的吸力，竟主动将那两道锁链连同其连接的禁制力量引向自身！同时，他体内传来沉闷的爆裂声，显然在自毁修为，引爆某种本源！
“不——！”李青玄怒吼。
轰隆！！！
王老鳖的身躯如同一个黑洞般向内坍缩，随即爆发出难以形容的毁灭性能量！那能量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向着缠住清音的锁链和其源头逆向冲击！这自毁一击，竟暂时撼动了上古禁制！
清音真人身上的锁链为之一松，她借着这股力量，用尽最后力气，化作一道微弱的冰光，冲向李青玄这边，但气息已如风中残烛。
而王老鳖所在之处，只留下一片缓缓消散的黑色灰烬，和那根彻底化为齑粉的鱼竿。
“走啊！”吞天蟾嘶吼，他额头的竖眼已流下血泪，显然维持通道负担极大。岳昆仑也浑身浴血地冲了过来，他背上那道伤口狰狞，但战意依旧沸腾。
李青玄强忍悲恸，一把抓住已经昏迷的清音真人残躯，混沌剑域收缩到极致，护住几人，冲向吞天蟾开辟的通道。
就在他们即将冲入通道的瞬间，整个古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以王老鳖自爆点为中心，一场前所未有的空间大崩塌开始了！空间如同摔碎的琉璃，层层叠叠地碎裂、湮灭！
通道在崩塌中剧烈扭曲！
李青玄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撕扯力传来，他死死抓住清音真人，却感觉她的身躯在崩解——不是被外力，而是她自身元神在急速消散！那缚神链造成的伤害是根本性的！
“青玄……保重……”清音真人最后的神念传来，微弱却清晰。随即，他的身躯化作点点冰晶，在李青玄手中消散，连元婴都未曾留下。
“啊——！！！”李青玄仰天咆哮，双目赤红。
下一刻，崩塌的空间乱流彻底吞没了通道。李青玄、吞天蟾、阿箐、岳昆仑四人如同被投入了疯狂的搅拌机，被狂暴的力量撕扯、抛掷……
最后的意识里，李青玄只看到无尽的黑暗与流光，感受到身体和元神传来的剧痛，以及手中紧握的、清音真人最后留下的那枚寒冰发簪。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万年。
砰！
李青玄重重砸落在实地上，剧烈的冲击让他再次喷出一口鲜血。他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天空——淡紫色，有三轮大小不一的月亮悬挂，洒下清冷诡异的光辉。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灵气，却也掺杂着某种狂暴、原始、充满压迫感的气息。法则，完全不同了。此地的天地法则更加完整、更加稳固？他感觉自己的化神修为在这里并无压制。
他挣扎着坐起，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广袤无垠的荒原，地上是一种暗红色的、坚硬的土壤，生长着一些从未见过的、形态狰狞的植物。
岳昆仑、吞天蟾、阿箐都不在身边。
他尝试放出神识，却发现神识在这里受到了极大限制，只能覆盖方圆百里左右，而且消耗巨大。百里之内，除了荒原和些许低阶的、气息古怪的生物，再无他物。
十三位化神，穿越那死亡古境，最终活下来的……可能只有他们四个？甚至，另外三人是否也安全抵达，还是被抛到了更危险的地方，亦或已经陨落？
李青玄低头，看向掌心那枚已经失去灵光、变得普通的寒冰发簪，又想起王老鳖最后的笑，清音真人消散的冰晶，天枢子等人被漩涡吞没的星光，沧海老祖几乎断成两截的身影，厉宗主绝望的自爆，靖王碎裂的龙盾……
尸山血海，十去其九。
这就是偷渡的代价。
他默默将发簪收入怀中，贴肉放好。然后盘膝坐下，不顾伤势，开始全力运转《太初衍道经》，吸收此地狂暴的灵气，修复己身。
混沌道光在体表流转，缓慢却坚定地驱散着侵入体内的异种空间之力和法则排斥感。
良久，他睁开眼，眼神中的悲恸已被深深埋藏，取而代之的是如万载玄冰般的冷冽与坚定。
他站起身，望向这片陌生而危险的天地。
灵界，他来了。
以鲜血铺就的道路，以自身伤痕累累为代价。
此地，便是新的起点。
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活下去。然后，变强，找到幸存者，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最后……那些在下界未尽的道，未报的仇，未探的路，都要在此地，一一践行！
青袍破碎，银发染尘。化神修士李青玄，踏上了灵界的土地，开始了他真正波澜壮阔的大道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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