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的篝火燃尽，只余下零星的火星在灰烬中明灭。晨光透过洞口的隐匿阵法，为昏暗的空间带来一丝熹微。
容易慧在灵犀佩传来的平稳呼吸声中醒来，虽依旧疲惫，但眉宇间的惊悸已消散不少。司砚慈感知到她醒来，轻声确认了她的状态，又细细叮嘱了疗伤和返程的注意事项，这才在容易慧的催促下，带着满心的不舍与牵挂，暂时切断了通讯。他知道，他的小道侣需要独自面对和消化一些东西，而他，会在她身后，随时准备成为她的依靠。
炎煋已为楚六六再次检查过伤势，丹药作用下，楚六六虽未醒转，但气息平稳了许多。东方启和范无救也调息完毕，伤势暂时压制。
“该回去了。”炎煋背起楚六六，沉声道。
众人点头，收拾起简单的行装。容易慧小心地将那枚承载了太多悲伤与执念的土灵珠再次收起，珠身温润，却仿佛重若千钧。
返程的路，比来时更加沉默。每个人心头都压着山谷中那场决绝同归于尽的阴影，气氛低迷。就连一向跳脱的东方启，也只是沉默地在前方探路，偶尔与炎煋交换一个警惕的眼神。
行至葬骨山脉中段，一直显得心事重重的范无救忽然停下脚步，他蹲下身，指尖捻起一撮泥土，放在鼻尖轻嗅，又仔细观察着周围被踩断的草茎和不易察觉的痕迹。
“不对劲。”他抬起头，惯常带着些惫懒的脸上是罕见的凝重，“除了我们和影鸦教那些人的痕迹，这里还有别人来过，而且……刚离开不久。”
众人心中一凛。
“是敌是友？”东方启立刻握紧了拳，雷光在指尖隐现。
“痕迹很干净，刻意抹去过，但瞒不过我的鼻子。”范无救微微眯眼，“步伐间距稳定，气息收敛得极好，是训练有素的好手。不像散修，倒像是……宗门做派。”
“宗门？”容易慧蹙眉，“会是其他接到消息前来支援的同门吗？”
炎煋摇头：“宗门若有援军，必会通过玉牌联络我们。而且，看这痕迹的方向，并非来自宗门方向，更像是……一直缀在我们后面。”
这个推测让气氛瞬间紧绷起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在鸦巢与织梦、影鸦教搏杀时，竟还有第三方在暗中窥视？
“先离开这里。”容易慧当机立断，“无论对方是敌是友，我们如今状态不佳，不宜节外生枝。”
众人压下心中的疑虑和不安，加快步伐，更加谨慎地朝着山脉外围行去。
与此同时，九天玄宗，天枢峰议事大殿。
天罡真人坐于上首，下方除了几位峰主，还有执法堂的首座长老。玄微长老立于中央，面前悬浮的水镜中，正清晰地呈现着容易慧通过身份玉牌传回的那份详尽的任务报告，尤其是最后沈织那句带着血泪的临终遗言：「弟子沈织，知错了，对不起宗主，对不起宗门。」
大殿内一片沉寂。唯有水镜上流转的文字，无声地诉说着那场发生在遥远葬骨山脉的悲剧。
良久，天罡真人缓缓闭上眼，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那叹息里，有痛惜，有遗憾，更有一种深沉的无奈。沈织，曾是他看好的后辈，天赋心性皆是上乘，却终究没能勘破情关，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沈织……终是醒悟了。”天璇峰主，那位气质缥缈的女修轻声开口，带着惋惜，“可惜，代价太大了。”
“以身殉道，以魂赎罪……她终究，没有彻底辜负宗门的教诲。”天玑峰那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亦是摇头叹息。
执法堂首座面容冷硬：“叛宗之罪，按律当废黜修为，永镇思过崖。如今她已身死道消，其罪……便就此勾销吧。至于顾梦渝……”他顿了顿，“既已身死，又被炼制成神兵，如今得以解脱，过往亦不再追究。”
天罡真人睁开眼，目光扫过众人：“沈织之事，引以为戒。传令下去，沈织之名，可从叛徒名录中移除，但其事迹，录入宗门卷宗，警示后人。另，着令抚恤其家族芙蓉山庄，稍作补偿。”
“是。”玄微长老躬身应下。
“土灵珠既已寻回，乃不幸中之万幸。”天罡真人继续道，“待容易慧等人归来，着其将土灵珠送至天枢峰封存。此次任务，他们有功，亦有苦劳，宗门自有赏赐。尤其是容易慧……临危不乱，处置得当，最后关头，亦全了同门之谊，很好。”
他话音落下，目光投向殿外云海，仿佛穿透了无尽空间，看到了那支正拖着疲惫身躯归来的小队。
“至于那暗中窥视之人……”天罡真人眼中闪过一丝锐芒，“执法堂暗中调查，务必弄清其来历与目的。多事之秋，魑魅魍魉都冒出来了。”
“谨遵法旨！”
葬骨山脉外围，容易慧一行人终于踏出了那片萦绕着死寂与悲伤的山脉。回头望去，层峦叠嶂的群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仿佛将那段惨烈的过往彻底吞没。
“总算出来了！”东方启长长舒了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
然而，就在他们踏上通往附近修士聚集地的官道时，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却静静地停在路边的古树下。车辕上坐着一名带着斗笠的车夫，气息寻常。
可在看到他们一行人时，那车夫抬起头，斗笠下露出一张平凡无奇的脸，目光却精准地落在了被范无救提着的那个影鸦教头目身上，随即，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仿佛只是寻常歇脚。
容易慧与炎煋、东方启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辆马车，出现得太过巧合。
那看似寻常的一瞥，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
归途，似乎并未如想象中那般平静。暗处的影子，似乎并未因离开葬骨山脉而散去，反而……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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