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震耳欲聋的崩塌和刺骨的冰寒中失去了意义。
当那毁天灭地的轰鸣终于被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取代,秘库内只剩下冰尘弥漫的灰白和角落里几支顽强摇曳、随时可能熄灭的火把光芒。
沈清漪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吸入冰刀,肺腑刺痛。她艰难地撑起身体,顾不得自己满身的冰屑和后背被飞溅金砖擦破的剧痛,第一时间扑向身下护着的陆明渊。
“大人!大人!”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和嘶哑。
陆明渊蜷缩在冰冷的石台角落,厚重的貂裘大氅被冰尘覆盖,脸色呈现出一种濒死的青白,嘴角蜿蜒着一缕刺目的鲜红!巨大的震动和寒气冲击,彻底撕开了沈清漪金针和药力勉强维系的心脉防线!他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浓密的长睫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
“陆明渊!”沈清漪的心瞬间沉入冰窟!她几乎是爬到他身边,三指闪电般扣住他冰冷的手腕!指尖传来的脉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时断时续,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牵动着濒死的边缘!她立刻从怀中掏出早已备好的、仅剩的几枚碧色药丸,强行塞入陆明渊口中,手指在其咽喉处穴位一按,助其艰难咽下。同时,数根金针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刺入他心口膻中、巨阙、神藏等几处生死大穴!
“玲珑!火把!护住火!”沈清漪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头也不回地厉声下令!
“小姐!”玲珑带着哭腔的回应从弥漫的冰尘中传来。她娇小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兔子,蜷缩在另一处石台的角落,幸运地避开了主要的冲击。她听到沈清漪的呼喊,立刻连滚带爬地扑过来,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和颤抖的双手,死死护住一支掉落在地、火苗微弱跳跃的火把,试图挡住肆虐的冰尘寒风。“火…火在这里!”
借着玲珑拼死护住的微弱火光,沈清漪全神贯注,银针在她指尖如同有了生命,在陆明渊心口几处大穴间飞快地捻转、提插!每一次落针都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她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瞬间又被冰寒冻结成霜,清冷的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和凝重。
“咳…咳咳…”几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咳嗽从陆明渊喉咙深处挤出,伴随着更多的血沫涌出嘴角。但他紧闭的眼睑,终于极其艰难地颤动了一下!深潭般的眼底,一丝微弱的光明如同寒夜中的孤星,在沈清漪拼尽全力的施救下,顽强地挣扎着,没有彻底熄灭!
“撑住…陆明渊…”沈清漪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力量,指尖捻针的动作丝毫不敢停顿,仿佛在与无形的死神争夺每一寸阵地,“永平堡…鹰嘴崖…罪证…还在等你…”
“鹰嘴崖…罪证…”陆明渊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着,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如同梦呓。这名字如同强心针,让那丝微弱的光明跳动了一下。他深陷的眼窝里,翻涌着强行凝聚的意志和一种刻骨的执念。
就在这时——
“咳咳…咳…他娘的…砸死老子了…”一个极其微弱、却如同闷雷般的呻吟,从秘库入口方向那片被巨大冰坨和碎石金砖彻底掩埋的废墟深处,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雷震!他还活着!
“雷大哥!”玲珑又惊又喜,差点扔掉手中的火把扑过去!
“别动!”沈清漪厉声喝止!她的目光如同冰锥,瞬间扫过那片如同小山般堆积的废墟!巨大的冰坨和沉重的金砖犬牙交错,形成极其不稳定的结构,任何轻微的震动都可能引发二次崩塌!“废墟不稳!别靠近!”她一边维持着陆明渊心口的金针,一边飞快地扫视着雷震声音传来的大致方位,迅速判断,“他…在边缘!被一块倾斜的冰坨…和翻倒的石台…卡住了空隙!暂时死不了!但…伤得不轻!”
仿佛是为了印证沈清漪的话,废墟深处又传来雷震断断续续、带着痛苦和憋闷的嘶吼:“沈…沈姑娘…玲珑…你们…你们没事吧?大人…大人怎么样?!咳咳…老子…老子没事!就是…就是被几块破石头…压住了腿…动弹不得…他娘的…晦气!”
听到雷震还能骂人,玲珑紧绷的心弦稍稍松了一丝,但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雷大哥…你撑住!小姐在救大人!我们…我们马上想办法救你!”
“救个屁!先顾大人!”雷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老子皮糙肉厚!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那…那黑檀木盒子…顾千户的血书…还有…还有那‘画皮娘子’的绝笔…还在不在?!可…可别让冰砸烂了!”
血书!绝笔!鹰嘴崖密洞!
雷震在生死关头,依旧记挂着这用无数条人命换来的线索!
沈清漪的心被狠狠触动。她立刻看向自己刚才护着陆明渊翻滚过来的角落——那个宽大的石台被崩塌的冲击波震得歪斜,但上面的黑檀木盒却奇迹般地完好无损!人皮血书和顾长风泣血控诉的布帛,依旧静静地躺在盒中!
“在!”沈清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血书完好!”
“那就好…那就好…”废墟深处传来雷震如释重负、却又因疼痛而扭曲的喘息声,“狗日的王府…想…想把咱们连人带证据…一起埋了…做…做梦…”
暂时确认了雷震暂无性命之忧,沈清漪的目光重新落回陆明渊苍白如纸的脸上。金针锁穴和药力似乎暂时稳住了他溃散的心脉,但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血沫,情况依旧危殆。这冰窟秘库如同巨大的冰棺,寒气刺骨,空气稀薄,火把也即将燃尽…必须尽快离开!
“玲珑,”沈清漪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决断,“你身上…可有趁手的、锋利的工具?越薄越好!”
“有!有!”玲珑立刻从贴身的小包中摸出一把薄如柳叶、寒光闪闪的银质小刀和一支细长的、带有锯齿刃的银质探针,“小姐!要做什么?”
沈清漪的目光越过昏迷的陆明渊,投向秘库角落那个同样被冰尘覆盖、却并未在崩塌中受损的——乐师老莫的桐木琴箱!
“拆琴!”沈清漪的声音斩钉截铁,字字如冰珠落地,“拆开那琴箱!每一寸!尤其是…共鸣箱的位置!”
拆琴?!在这随时可能二次崩塌、大人命悬一线、雷震还被埋着的生死关头拆琴?!
玲珑被这突如其来的指令惊得愣住了。
“快!”沈清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顾长风血书提及,他查获的靖王通敌罪证藏于永平堡鹰嘴崖密洞!但王府死士截杀在前,萧远山屠堡在后,那密洞位置恐已暴露!王府必会转移或销毁!唯一可能还留有线索的…”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线,死死锁定那个蒙尘的琴箱,“就是这经手过‘落日沙’毒弦、与王府乐师妙音先生同承一脉、被带回县衙后却无人再细查的——琴箱!”
“琴箱里…有密洞位置?”玲珑瞬间明白了!大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她不再犹豫,抓起小刀和探针,扑到那琴箱旁!
琴箱半开,里面那张半旧的桐木古琴早已被取出,放在一边。箱内空空荡荡,只有一些散落的松香碎屑和几根断裂的琴弦。箱壁是普通的桐木板,看起来并无异常。
玲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焦急和恐惧。她先是用小刀极其小心地刮去琴箱内壁的灰尘和松香,露出木质的纹理。接着,她用指尖一寸寸地敲击、按压着箱壁的每一处,侧耳倾听声音的回响。动作细致而专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秘库内寒气更重,火把的光芒越来越微弱。陆明渊的呼吸依旧微弱,雷震在废墟深处的呻吟也渐渐低了下去。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着这片黄金坟墓。
“没有…没有夹层啊…”玲珑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她几乎将整个琴箱内壁都敲遍了,除了实木的沉闷回响,没有任何异常!汗水混合着冰尘从她额角滑落。
“看…看琴轸…槽…”一个极其微弱、仿佛用尽最后力气的声音,从沈清漪怀中传来。
是陆明渊!他不知何时竟又恢复了一丝神智!深潭般的眼底光芒黯淡,却依旧死死盯着琴箱,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共鸣箱…侧板…琴轸…固定槽…背面…声音…不对…”
琴轸固定槽背面?!
玲珑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立刻将琴箱翻转,露出底部。共鸣箱侧面,用来固定调弦琴轸的凹槽清晰可见。她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刮掉凹槽边缘的污垢和残留的琴弦缠绕物,露出下面光洁的桐木。然后,她将耳朵紧紧贴在凹槽背面的箱壁上,用指关节再次轻轻敲击。
“笃…笃笃…”
声音…似乎真的有些空洞?与其他地方实木的沉闷有所不同?
玲珑的心脏狂跳起来!她不再犹豫,手中的银质小刀沿着凹槽边缘与箱壁的接缝,极其小心地切入!刀锋薄如蝉翼,沿着木质纹理缓缓滑动。
“沙沙…沙…”
细微的刮削声在死寂的秘库中格外清晰。汗水浸透了玲珑的后背,她屏住呼吸,全神贯注。
突然!
刀尖似乎遇到了极其细微的阻力!紧接着——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机括咬合的脆响!
在琴轸固定凹槽背面的箱壁上,一块约莫巴掌大小、薄如纸片的桐木板,竟如同精巧的暗门般,向内弹开了一丝缝隙!露出了里面一个极其隐蔽、仅容一指探入的狭小夹层!
“有…有东西!”玲珑失声惊呼,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她立刻用银质探针的尖端,极其小心地探入那狭小的夹层缝隙之中。触手似乎碰到了一卷柔软而坚韧的东西。她屏住呼吸,用探针的锯齿刃极其轻柔地勾住那东西的边缘,缓缓地、一点点地将其拖拽出来!
一卷被卷成细筒状、颜色泛黄、质地坚韧、仿佛某种经过特殊鞣制的——羊皮!
羊皮卷入手微凉,带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桐木松香和岁月尘埃的陈旧气息。
玲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颤抖着双手,在沈清漪紧张而期待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将这卷羊皮展开。
羊皮卷上,并非文字。
而是一幅用极其精细的墨线勾勒出的——山川地形图!
图上河流蜿蜒如带,山脉起伏如龙,关隘城堡星罗棋布,道路驿站清晰标注!其范围,赫然覆盖了从清河县以北,直至北境边关重镇“镇北关”的辽阔地域!在靠近图卷最北端、一处被标注为“永平堡”的堡垒侧后方,一座形似鹰隼俯冲啄击的山崖被用朱砂重重地圈了出来,旁边赫然写着三个蝇头小楷:
鹰嘴崖!
而在图卷的右下角空白处,一方小小的、用朱砂印泥钤盖的印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所有人的眼底!
那印记的图案,是两条形态矫健、栩栩如生、相互盘绕追逐的——螭龙!螭龙盘绕的中心,托举着一朵线条流畅、如同火焰又似云气的纹样!
双螭盘云印!
“边关布防图!鹰嘴崖密洞位置!”玲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尖利变形!她指着那朱砂圈注的鹰嘴崖,又指向图卷角落那方狰狞的印记,“还有…这印!双螭盘云印!是…是靖王的私印?!”
“双螭盘云…”沈清漪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清冷的眸子里瞬间冻结!她一步上前,指尖悬停在羊皮卷上那方朱红的印记上方,感受着那无形的、足以颠覆乾坤的恐怖威压,“螭,龙属,无角…亲王规制!盘云…乃靖王朱佑杬潜邸‘盘云轩’之号!此印…正是靖王通敌叛国、私绘边关布防要害、资敌以图的——铁证!”
“狗…狗日的!”废墟深处传来雷震因极度愤怒和疼痛而扭曲的嘶吼,“通敌!卖国!私绘布防图!还…还盖着自己的大印?!这靖王老狗…是…是疯了吗?!”
陆明渊深潭般的眼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被这方“双螭盘云印”彻底点燃!那光芒里没有震惊,只有一种洞穿所有迷雾、直抵深渊核心的冰冷彻悟和足以焚毁一切的狂怒!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病态的潮红,嘴唇翕动着,用尽最后的气力,吐出几个清晰无比、如同来自九幽寒渊的字:
“鹰…嘴…崖…取…证…诛…国…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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