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作训夹克隔绝了大部分触感,但少女身躯的颤抖和崩溃的重量真实传递。李凌波僵立当场,假发下的额头渗出冷汗。他不敢回抱,也不敢推开,只能僵硬地抬起一只手,虚虚悬在玲儿颤抖的背上,喉结滚动,用尽全力维持“王玲玲”声线的平稳:“玲儿…冷静…你先冷静…”
“玲儿!” 李依婷的厉喝如惊雷炸响。她一个箭步冲来,双手果断却温和地握住玲儿肩膀,巧妙地将她从李凌波怀中带离半尺,“看着我!深呼吸!”
拥抱被强行中断。玲儿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在李依婷和“王玲玲”之间游移,巨大的悲伤让她无暇注意任何身体异样,只想抓住那根救命稻草:“依婷姐…玲玲姐…你们告诉我…这世界…怎么这么脏啊……”
李依婷用力揽住她,挡住她投向李凌波的视线:“我知道,我都知道。跟我进去,我们慢慢说。” 她半抱半扶地将虚脱的玲儿带向警局大门,回头对李凌波递去一个“快走”的眼神。
李凌波最后看了一眼玲儿蜷缩在李依婷怀中抽泣的背影,那厚重的棉服肩颈处,一片深色的泪渍清晰可见。他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猛地转身,逃也似地冲进警局昏暗的门廊。冰冷的塑身衣边缘摩擦着皮肤,此刻只觉无比窒息。
任务结束了。可那个女孩浸透他肩头的泪水,却像烙印般滚烫。
滚烫的水流冲刷着身体,蒸腾的热气氤氲了狭小的浴室隔间。李凌波闭着眼,任由水流狠狠砸在紧绷的肩背上,仿佛要洗刷掉附着在皮肤上整整四个多月的脂粉、汗渍和深入骨髓的伪装感。硅胶胸垫边缘摩擦出的红痕在热水刺激下隐隐作痛,假发长久压迫的头皮传来细微的刺痒。他用力搓洗着脸颊和脖颈,直到皮肤发红,似乎想把“王玲玲”最后一丝痕迹也彻底抹去。水流沿着精瘦却遍布细微伤痕的脊背淌下,带走泡沫,也带走了一场漫长噩梦的粘腻。
披上久违的、带着干净皂角味的棉质t恤和作训裤,湿漉漉的寸头短茬根根竖起,镜中的人影终于重归熟悉的硬朗线条。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充电开机的手机,指尖在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上悬停片刻,终于按下了拨号键。短暂的等待音后,母亲周小盈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紧张的声音传来:
“喂?凌波?”
“妈,是我。”李凌波的声音低沉平静,听不出太多波澜。
“……任务结束了?都好吗?”周小盈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嗯,结束了,人没事。”他顿了顿,空气安静了两秒,“听说……你搬去市里了?和陈叔?”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嗯。凌波,妈不是故意瞒你。是怕…怕你知道了心里不舒服,觉得妈不顾念你爸……也怕你在任务时分心。”周小盈的语气带着一种急于解释的恳切,“你陈叔…陈策他,是好人。他也很关心你,知道你是坦克兵出身,有本事!他一直说,等你任务完成回来,他集团下属的安保公司或者运输公司,都能给你安排个像样的、坐办公室的安稳位置!比你在外面风吹日晒,或者……”她顿住了,显然是想到了儿子刚结束的危险卧底,“总要好得多!”
李凌波握着手机,指尖微微收紧。窗外的冷风吹过刚洗过的头皮,带来一丝清醒的寒意。他透过警局宿舍蒙尘的玻璃,望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安稳?办公室?那不是他的路。
“妈,”他打断母亲带着讨好意味的规划,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你和陈叔过得好就行,不用操心我。工作的事,我有自己的路要走。部队教给我的本事,不是用来坐办公室的。” 他没有指责,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平静的距离感。“你跟陈叔好好的。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凌波!你……”周小盈急切的声音被切断在忙音中。
放下手机,李凌波揉了揉依旧发紧的眉心。与母亲之间那道无形的沟壑似乎更深了。他拿起桌上的搪瓷缸,走到饮水机旁,冷水注入杯中的哗啦声暂时填补了房间的寂静。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尖锐地炸响!屏幕上跳动着李凌风的名字。一股莫名的寒意瞬间爬上李凌波的脊背。
“哥!哥!!”电话刚一接通,李凌风声嘶力竭、带着崩溃哭腔的嚎叫就冲了出来,背景是混乱的哭喊和嘈杂,“堂二婶……陆小娟她……上吊……没了!!!”
“嗡”的一声,李凌波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搪瓷缸“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冷水泼了一地。
“怎么回事?!凌风你慢点说!!”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手指捏得手机咯咯作响。
“堂二叔……他知道有赔偿款,就借钱去虎口寨……输……输光了……二婶问他一年的收入没了,来年日子怎么过……他就发疯……砸东西……骂二婶是扫把星……二婶顶了一句……他……他就抄起板凳……”李凌风有些激动“俺……俺拦不住……二婶哭喊着跑回屋……反锁了门……俺……俺听着里面没声了……后来,见她好久没出来……” 他再也说不下去,电话那头传来的,婶子们压抑的悲泣和李云绝望又麻木的嘶吼:“娟啊……你咋这么傻啊……”
陆小娟……那个怯懦、沉默、饱受苦难却依旧在绝境中给他递过热水的妇人……那个在丈夫拳脚下本能护住腹部的母亲……最终选择了用一根绳索,结束了她卑微的一生。虎口寨!又是虎口寨!那个吞噬金钱、良知和生命的魔窟!李逑的赌资来源,李云彻底堕落的深渊,如今更是沾上了陆小娟无辜的鲜血!
冰冷的怒意如同实质的岩浆,从胸中翻涌而起,瞬间冲散了与母亲通话带来的压抑,也压过了听闻噩耗的震惊与悲痛。李凌波猛地站直身体,湿发茬下的双眼,如同淬了寒冰的钢锥,锐利地刺穿宿舍的窗户,死死钉向虎口寨所在的、群山叠嶂的方向!
窗外的寒风呼啸着卷过屋檐,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呼应着李家村新添的亡魂。
李凌波缓缓抬起手,抹了一把脸,指尖触到一片冰凉。那不是水,是未干的泪痕。他放下手,眼神已再无半分迷茫与疲惫,只剩下一种磐石般的冰冷与决绝。他对着窗外那片笼罩在阴影下的山峦,一字一句,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像是在天地间刻下一道生死令:
“年前,端掉虎口寨赌场!”
这句话,是誓言,是悼词,更是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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