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地压在虎口寨的头顶,只有零星几点昏黄的灯火,在破败的窗户纸上透出摇摇晃晃的光晕。寒风在山坳里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嘶鸣,刮得屋檐下挂着的干辣椒串哗啦作响。
李凌波——不,此刻他是田阿苟名正言顺的媳妇张翠花——跟在阿狗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冻得梆硬的泥路上。脚下的路漆黑一片,全靠阿狗手里那支光线微弱的手电筒照亮身前尺许之地。冷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钻进衣领,却远不及他此刻内心的紧张和一种近乎荒谬的期待带来的冲击力强烈。
终于可以踏进那个罪恶的巢穴了。代价是身后屋子里那张印着国徽的红本子,以及昨夜那场深入骨髓的屈辱表演。
阿狗沉默地走着,一反平日里在家的憨厚模样,显得有些紧绷,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缩。他宽厚的背影在微弱的手电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李凌波完全笼罩其中。
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绕过了几处散发着牲畜粪便和垃圾混合臭味的地方,又沿着一条几乎被积雪覆盖、极其隐蔽的小径下行了一段。前方,一处背靠陡峭山壁、三面被稀疏枯树环绕的临时搭建的窝棚出现在视野中。窝棚用粗糙的木料和油毡布搭成,缝隙里透出昏黄摇曳的光,里面传出模糊不清的低语、吆喝声,还有骰子在碗里滚动时特有的、令人心悸的清脆撞击——哗啦,哗啦。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精准地凿在每一个靠近者的神经上。
窝棚门口蹲着一个黑影,像一块冰冷的岩石。阿狗走到近前,那黑影才稍微动了动,露出一张被阴影笼罩大半、却难掩一张阴沉的脸。
“疤脸”王彪!脸上其实没疤!如果不是阿狗叫他彪哥,都不知道他就是外号“疤脸”的男人!
他没说话,只是那双在黑暗中闪着幽光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手中的紫外线手电筒在阿狗脸上扫过,然后精准地落在阿狗身后的“张翠花”身上。他那目光冰冷、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野兽般的凶戾,仿佛要将人从皮到骨都剥开来看个清楚。
李凌波的心脏骤然缩紧,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头顶。他强迫自己低下头,做出新媳妇第一次到这种地方该有的紧张和羞怯姿态,手指死死掐住棉袄的下摆。
王彪的紫外线手电筒在她身上扫了足有十几秒,还示意她把嘴张大,把辫子解开,张翠花一一照做。王彪最后下巴朝窝棚入口方向极其轻微地扬了一下,算是放行。
阿狗明显松了口气,连忙拉着媳妇的胳膊,几乎是半推着她掀开了那块充当门帘的厚重油毡布。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气味猛地扑面而来!浓重的劣质烟草味、呛人的汗酸味、尘土味、廉价白酒挥发的气味……还有人群聚集散发的浑浊热气,瞬间将冰冷的空气完全隔绝在外。
光线尚可,一盏瓦数极低的白炽灯吊在中央,勉强照亮四张用粗糙木板临时拼凑的桌子。每张桌子都被围得水泄不通,挤满了面孔模糊、眼神却散发着同样贪婪光芒的男人。他们大多面黄肌瘦,但此刻,所有的精气神都聚焦在桌子中央那几颗翻滚的骰子或者几张油腻的扑克牌上。压低的吆喝、粗重的喘息、赢了钱压抑的窃喜、输了钱绝望的低咒……汇成一股沉闷而躁动的洪流,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激荡回旋。
窝棚最里面,紧靠着山壁的位置,一个厚重、半旧的行李箱子异常醒目地放在地上。“疤脸”王彪的位置就在箱子旁边的一把破藤椅上。他显然就是这里的“银行”。所有想参与赌博的人,都必须先到他那里,将皱巴巴的纸币换成花花绿绿、材质粗糙的塑料筹码。王彪手里拿着那支至关重要的紫外线手电筒,每一个进来的人,无论是不是熟面孔,都要被他手里的幽蓝光线仔细照过全身,特别是手脚和携带的物品。
阿狗一边对其他人员点头哈腰,极尽卑微,一边熟门熟路地拉着李凌波挤到一张赌“大小点”的桌子旁。他似乎想帮“媳妇”换筹码,却被李凌波轻轻推开。李凌波(张翠花)低着头,怯生生地从棉袄内袋里摸出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十元钞票(这是他计划好的“本钱”),自己走向王彪。
王彪抬起眼皮,幽冷的目光再次扫过这张陌生却怯懦的女人脸,没说什么,接过钱,数了数,扔给她五个最小的代表五十块钱的蓝色塑料片筹码。整个过程,他手里的紫外线手电筒一直亮着,幽蓝的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李凌波的棉袄和裤腿。
李凌波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他死死控制着呼吸,捏着那冰凉的塑料片,快步回到阿狗身边。
“就在这儿玩吧,简单。”阿狗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刻意的保护姿态,和他中等身材形成鲜明反差。他看着李凌波手里的筹码,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王彪的方向,喉结不安地滚动了一下,脸上努力挤出一点“丈夫”的关切,却掩不住那份深入骨髓的唯唯诺诺。
“翠花,玩玩就行,”阿狗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警告意味,“咱……咱家不是啥有钱人家……这样,你听我的,”他伸出粗壮的手指,比划了一个“五”的手势,“一个月……最多输五百块!”他强调着这个数字,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李凌波的眼睛,“输够五百,不管剩下多少,都不能再玩了!这是规矩……嗯,家里的规矩!赢了的不算……就如……你赢了一千,输了五百,这个月剩多少天都不能玩了……结算,你一个赚了五百!”他匆匆说完,像是怕李凌波反驳,又像是急于撇清什么,连忙补充道,“还有,不要乱走,外面很多陷阱——尿尿的话到那边专区!”阿狗指向一处用枯枝隔开的小区。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精瘦、眉毛稀少、眼神像秃鹫一样锐利(李凌波认出来是头目“黑鹰”)的男人叼着烟,晃晃悠悠地踱步过来。他显然听到了阿狗最后那句话,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和轻蔑,抬手就重重拍在阿狗的后脑勺上!
“啪!”一声脆响。
阿狗被打得一个趔趄,脖子一缩,脸上瞬间没了血色,连大气都不敢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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