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紫宸殿的琉璃瓦染上悲怆的暖色。我站在丹陛之下,听着殿内压抑的咳嗽声,手中玄铁令牌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三天前赵山河咳血昏迷时,我正在批阅西漠降表,蛮牛撞开书房大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位辅佐我从乱军之中崛起的老臣,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陛下,太傅请您进去。内侍总管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挥退左右,独自推开那扇沉重的朱漆殿门。药味混着陈年墨香扑面而来,赵山河躺在龙涎香熏过的锦榻上,原本挺拔如松的身躯缩成一团,银白的须发凌乱地贴在蜡黄的额头上。见我进来,他浑浊的眼睛骤然亮起,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身下的锦被。
陛下...他挣扎着想坐起,我快步上前按住他的肩膀。玄色龙纹朝服擦过榻边堆叠的竹简,那些都是他亲手批注的《九域兵事考》,泛黄的纸页上还沾着新鲜的血渍。
先生静养。我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狮系血脉里的骄傲不允许我在任何人面前显露脆弱,但看着这位鬓角染霜的老者,喉间还是泛起苦涩。当年我在北境被追杀,是他披着蓑衣在寒江渡口等了三天三夜,怀里揣着的《九域归一策》第一卷,如今已成为我定鼎天下的基石。
赵山河却执拗地摇头,枯树枝般的手指抓住我的手腕。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我知道这是回光返照。陛下...他喘息着从枕下摸出一卷泛黄的帛书,颤抖着塞进我手里,这是...最后一卷...
帛书触手微凉,边缘处绣着暗金色的山河脉络。我展开来看,蝇头小楷写着《九域民生策》四个篆字,开篇便是统一易,治理难六个字,墨迹力透纸背。赵山河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蛮牛端着药碗冲进来,却被他挥手打翻。青瓷碗在金砖上碎裂的脆响中,老臣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西域贵族...看似归顺...实则暗藏祸心...他死死盯着我,狮系帝王的本能让我读懂他眼神里的焦灼,新政...切不可操之过急...寒门士子...可用...
我想起半月前朝堂上的争论。墨尘主张效仿商君变法,雷啸天则力主铁血镇压,唯有赵山河拄着拐杖站在殿中,浑浊的眼睛扫过满朝文武:治国如烹小鲜,急则焦,缓则生腥。当时我以为他年事已高失了锐气,此刻才明白,这位战略大师早已布好了后着。
陛下...赵山河的声音渐渐微弱,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三十七个名字,这些人...可用...我认出最上面那个名字——去年科举状元郎沈清辞,因出身寒门被墨尘压着未予重用。老臣枯瘦的手指划过那些名字,仿佛在抚摸九域未来的栋梁。
殿外突然传来更鼓声,三响,已是三更。赵山河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他死死抓住我的衣袖,浑浊的眼泪终于滚落:老臣...终于看到...天下一统的希望了...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我握着渐渐冰冷的手,看着榻上阖目的老者,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那时我还是被追杀的质子,他则是弃官归隐的太傅。在破庙的油灯下,他指着地图上破碎的九域:殿下可知,这天下分裂百年,百姓流离失所,究竟是为何?
如今我已能回答这个问题。但回答我的,只有殿外呜咽的夜风。
次日卯时,我身着素服站在承天门外,蛮牛捧着赵山河的灵位紧随其后。当消息传遍皇城,九域各地的官员百姓自发前来送葬。我看到沈清辞带着三十余名寒门士子跪在道旁,素白的麻衣被晨露打湿;看到雷啸天这个从不流泪的硬汉红着眼眶;看到墨尘捧着那卷《九域归一策》,一向温和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凝重。
灵柩缓缓走过朱雀大街时,天降细雨。我站在雨中,看着满城缟素,突然明白赵山河临终前的眼泪。这位辅佐我定鼎天下的老将,终究是没能亲眼看到九域太平。蛮牛递给我一把伞,我摇了摇头。雨水顺着龙纹冠冕滑落,滴在玄色龙袍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陛下,雨大了。冷月心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她撑着油纸伞站在雨幕中,面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情绪波动,赵太傅若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到陛下着凉。
我接过伞,看着灵柩消失在街道尽头,突然想起昨夜赵山河紧握我的手。那温度,仿佛还残留在掌心。转身时,我看到蛮牛捧着的灵位上,赵山河三个字在雨中显得格外清晰。
传朕旨意。我的声音在雨幕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追赠赵山河为文忠王,配享太庙。其举荐的三十七名寒门士子,即刻起入朝为官。
墨尘上前一步:陛下,此事是否需从长计议?
我看着远处灵柩消失的方向,想起那卷《九域民生策》上的字迹,想起老将临终前的嘱托。雨水冲刷着脸上的泪痕,狮系帝王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赵太傅一生为国,他的眼光,朕信得过。
回到紫宸殿时,天已微亮。我展开那卷泛黄的帛书,《九域民生策》的最后一页,赵山河用朱砂写着一行小字: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而我知道,九域的新纪元,也将随着这位老将的离去,缓缓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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