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夜雾比城内浓了数倍，沈辞踩着湿滑的落叶往深处走，软剑斜挎在腰间，指尖始终贴着剑柄——方才衙役汇报时提过，破庙周围有枯木遮挡，最适合设伏，他必须比暗处的人更谨慎。
走至半程，前方传来两声短促的夜莺啼叫，是赵武安排的暗哨信号。沈辞放缓脚步，借着树影掩护往前挪了十步，果然看到不远处立着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庙门歪斜，屋顶漏出的破洞里能看到零星星光，门口的石狮子早已被风雨侵蚀得面目全非，唯有两盏残灯在庙内摇曳，映出几道晃动的黑影。
“大人。”赵武从树后闪出，声音压得极低，手中长枪的枪尖裹着黑布，“属下已让人把破庙围了，共看到五个黑衣人，都揣着短刀，正围着一张石桌说话，只是离得远，听不清内容。”
沈辞点头，目光扫过破庙四周的地形——庙后是陡峭的山坡，两侧各有一棵老槐树，树身粗壮，正好能藏人。他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凑近赵武耳边低语：“你让人把西侧槐树的枯枝弄断几根，再往庙门方向扔块石头，动静别太大，就像山里的野兽碰倒的。”
赵武虽不解，却也立刻照办。片刻后，“咔嚓”一声枯枝断裂的轻响传来，紧接着一块石头滚到庙门口，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庙内的黑影瞬间静止，其中一人提着刀走到门口，警惕地扫视四周，见只有风吹树叶的动静，才啐了一口：“哪来的野东西，吓老子一跳。”
沈辞借着这短暂的观察，看清了那人腰间的玉佩——是一块成色极佳的和田玉，雕着莲花纹样，这种玉佩在靖安州只有官宦人家才用得起，寻常土匪根本不可能拥有。他心中冷笑，看来这些黑衣人果然不是普通匪众，背后的靠山十有八九是官场中人。
“再等半个时辰。”沈辞对赵武说，“若是还没人来接头，就派个人装作迷路的樵夫，往庙门方向走，看看他们的反应。”
赵武刚应下，就听到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马蹄声——来人似乎是骑马到山下，再步行上来的。沈辞立刻示意所有人藏好，自己则绕到破庙东侧的槐树后，透过树缝盯着庙门口。
很快，一道身着青色长衫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那人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步伐沉稳，走到庙门口时，轻轻敲了三下门：“晚风吹，稻花香。”
庙内立刻传来回应：“明月照，砍柴忙。”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青衣人走了进去，门随即关上。沈辞心中一动——这暗号听起来像是农家常用的话，却藏着玄机，看来接头的两人早有约定。他抬手示意赵武，让手下人再往外围退十步，避免被里面的人察觉气息。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庙内突然传来争吵声，夹杂着器物破碎的声响。沈辞屏住呼吸，隐约听到“周昌明”“密信”“灭口”等字眼，心中顿时有了数——看来周昌明的死，并非简单的自尽，而是有人怕他泄露更多秘密，故意安排的。
就在这时，庙门突然被撞开，一个黑衣人捂着胸口冲了出来，嘴角流着鲜血，身后追着的正是那个青衣人，手中还拿着一把染血的匕首：“敢跟我谈条件，找死！”
黑衣人踉跄着跑了几步，突然倒地，不动了。青衣人上前踢了踢他的尸体，确认已经死透，才转身准备回庙。沈辞知道，不能再等了——若是让青衣人把庙内的其他人都灭口，线索就断了。
他猛地从树后冲出，软剑出鞘，剑光如闪电般朝着青衣人刺去。青衣人反应极快，侧身躲过，匕首朝着沈辞的咽喉划来。沈辞手腕一翻，软剑挡住匕首，同时一脚踹向青衣人的小腹。青衣人被踹得后退几步，看清沈辞的脸后，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沈知州？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该我问你。”沈辞冷笑，“深夜来这破庙，与匪众接头，还敢杀人灭口，你到底是谁的人？”
青衣人知道自己不是沈辞的对手，转身就想跑，却被赵武率领的手下拦住。他环顾四周，见已被团团围住，反而冷静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沈知州，你以为抓了我就能查出真相？告诉你，就算我死了，也有人会替我完成未竟之事，你早晚也会跟周昌明、王虎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是吗？”沈辞一步步走近，软剑抵在青衣人的咽喉上，“我倒要看看，你口中的‘有人’，能不能保你性命。现在，告诉我，是谁让你来找这些黑衣人的？周昌明是不是你派人杀的？”
青衣人紧咬牙关，不肯开口。沈辞眼神一冷，软剑微微用力，划破了他的皮肤，鲜血渗了出来。青衣人疼得额头冒汗，却依旧不肯松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让我出卖主子，没门！”
沈辞见状，反而笑了：“你以为我会用刑逼供？那样太麻烦了。”他转头对赵武说，“把他的尸体处理干净，扔到黑风寨的老巢去，就说是他出卖了黑风寨，导致王奎被杀。”
青衣人脸色骤变：“你……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沈辞轻描淡写地说，“黑风寨还有不少残余的匪众，若是知道你出卖了他们，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哦，对了，我还会让人把你腰间的玉佩取下来，送到你主子府上，就说是从你的尸体上找到的。”
青衣人听到“玉佩”二字，彻底慌了——那玉佩是主子赏给他的，若是被主子看到，定会以为他已经泄露了秘密，不仅他自己要死，家人也会受到牵连。他连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沈大人饶命！我招！我全都招！”
沈辞收起软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吧，别耍花样。”
“是是是！”青衣人连忙说，“我是按察使大人的手下，主子让我来跟这些黑衣人接头，让他们尽快处理掉周昌明和王虎，防止他们泄露跟按察使大人有关的贪腐案。周昌明的死，还有王虎在牢里的自尽，都是主子安排的！”
“按察使？”沈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按察使掌管一省的刑狱，权力极大，没想到他竟然才是幕后真正的黑手。他继续追问：“按察使还跟哪些人有勾结？除了周昌明、王虎，还有没有其他人？”
“有！”青衣人连忙说，“还有青溪县的前任县令，还有州府的几名通判，他们都跟按察使大人一起贪了救济银和修渠款。主子还说，若是沈大人你查到了什么，就想办法把你也除掉，永绝后患！”
沈辞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盘算——按察使权势滔天，若是直接上书弹劾，恐怕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被他反咬一口。看来，必须先收集足够的证据，再找机会将他一网打尽。
他对赵武说：“把他绑起来，严加看管，别让他自杀，也别让任何人靠近他。另外，派人去查按察使最近的动向，还有他跟那些官员的往来书信，务必找到确凿的证据。”
“是！属下遵命！”赵武连忙让人把青衣人绑起来，押到山下的隐蔽处看管。
沈辞则走进破庙，庙内的四名黑衣人已经被青衣人杀了，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碗碟和几张纸——是按察使写给黑衣人的密信，上面详细写了如何安排周昌明和王虎的死，还有如何嫁祸给其他人。沈辞将密信收好，又在石桌下找到了一个暗格，里面藏着一本账册，记录着按察使多年来的贪腐明细，涉及的金额竟达数十万两白银。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沈辞将账册和密信贴身收好，走出破庙。此时天已蒙蒙亮，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后山的雾气渐渐散去，远处传来百姓起床的声响。
赵武走了过来，问道：“大人，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立刻回州城，派人去京城弹劾按察使？”
“不急。”沈辞摇了摇头，“按察使在靖安州经营多年，势力庞大，若是没有足够的把握，贸然弹劾，只会让他狗急跳墙。我们先回青溪县，处理好这里的事情，再暗中收集更多证据，等巡按御史回来，再一起动手。”
他顿了顿，又道：“另外，派人去州城给苏清鸢送封信，告诉她我一切安好，让她放心。顺便让老管家查一下知州府里有没有按察使的眼线，若是有，尽快处理掉，别让我们的计划泄露出去。”
赵武连忙应下：“属下这就去安排。”
沈辞望着青溪县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按察使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却没想到一步步落入了他的圈套。接下来，该轮到他反击了，不仅要将按察使及其党羽一网打尽，还要彻底清理靖安州的官场，还百姓一个太平。
他转身朝着山下走去，步伐沉稳，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金光。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在靖安州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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