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轱辘碾过青石长街,将苏州的烟雨与喧嚣远远抛在身后。沈辞坐在车厢内,指尖摩挲着苏清鸢绣的香囊,艾草清香混着车内熏香,却压不住他眉宇间的沉凝。赵武掀开车帘进来,将一杯热茶递到他手中,低声道:“大人,前方再过三十里就是京城地界,按这个时辰,入夜前能到城门。”
沈辞接过茶盏,温热的触感透过瓷壁传到掌心,他却未饮,只是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林木:“张启那边可有动静?”
“派去京城的暗卫传回消息,张启这几日频繁出入吏部尚书府,还去了趟太后的娘家柳府,估摸着是在串联人手,就等大人回京城发难。”赵武声音压得更低,“还有,太后身边的掌事太监上周去了趟户部,给张启递了块玉佩,看样式像是太后常用的那枚。”
沈辞指尖微微一顿,茶盏里的茶水泛起细密涟漪。太后向来不涉朝堂纷争,却为了张启破了例,看来李康之事不仅触怒了张启,更让太后觉得他动了织造局这块“肥肉”——毕竟织造局每年给后宫的贡品占了三成,李康在位时,贡品的成色与数量都远超从前,太后自然偏心于他。
“知道了。”沈辞将茶盏放在小几上,目光重新落回香囊,“让暗卫继续盯着,张启见了哪些人、说过什么话,都一一记下来,不必惊动他们。”
“是。”赵武躬身应下,刚要退出去,又被沈辞叫住。
“苏清鸢那边呢?有没有派人去看看她在女学的情况?”沈辞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离开京城这几日,他虽每隔两日就传信回去,却总怕信里说的不够周全。
“暗卫说苏姑娘一切安好,女学上周刚招了第二批绣娘学生,苏姑娘亲自教她们针法,每日除了在女学,就是回府看书,没去过别的地方,也没人敢去招惹她。”赵武知道这位苏姑娘在沈辞心中的分量,回话时格外细致,“对了,苏姑娘前几日让府里的管家给大人送了些新制的熏香,说是安神用的,暗卫已经收下,等回府就能给大人送去。”
沈辞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紧绷的肩线也放松了些。他闭目靠在车厢壁上,脑海里却在飞速盘算——张启串联官员弹劾他,太后暗中支持,朝堂上反对新政的势力定会借此事发难,若只是寻常弹劾倒也罢了,怕就怕他们拿苏州之事做文章,诬陷他越权行事、私设刑堂,甚至牵连女学与绣品行会。
“赵武,你让人把苏州审案时的所有证据再整理一遍,尤其是李康挪用公款的账目、张霖低价收绣品的单据,还有乡绅商户的证词,每一份都要盖好苏州府的官印,明日一早送到吏部存档。”沈辞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刀,“另外,让周明把苏州绣品行会的最新章程递上来,就说朝廷要参照苏州的例子,在其他州府推广,让吏部提前备好文书。”
赵武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沈辞这是要先发制人,用推广新政的由头,将苏州之事定性为“新政试点成功”,让张启等人再想弹劾,也得先掂量掂量是否敢反对新政推广。他心中暗叹自家大人的腹黑,面上却恭敬应道:“属下这就去安排,保证明日一早办妥。”
马车驶入京城时,暮色已浓,城门处的守军见是沈辞的马车,连忙放行,却在马车经过时,悄悄递了个纸条给赵武。赵武展开一看,眉头瞬间皱起,快步回到车厢:“大人,暗卫刚传来急报,张启今日在朝堂上递了奏折,说大人在苏州‘滥用职权,私捕朝廷命官’,还说绣品行会‘勾结地方官员,垄断绣品市场’,陛下让大人明日一早去养心殿回话。”
“哦?倒是比我想的快些。”沈辞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反而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递给赵武,“这是我在马车上写的,你明日一早先送到通政司,就说我要奏请陛下,在全国十州推广苏州绣品行会的模式,同时请求陛下派御史去苏州核查李康案,还朝廷一个清白。”
赵武接过奏折,见上面不仅写了推广新政的具体方案,还附了苏州绣娘的收入对比——新政推行前,绣娘每月收入不足二两,推行后,技艺好的绣娘每月能赚五两有余,甚至有绣娘靠刺绣买了宅院。他心中愈发佩服,沈辞这是早就算准了张启会发难,连应对的奏折都提前写好了。
马车停在沈府门前,门房见沈辞回来,连忙上前迎接,刚要说话,就被沈辞摆手制止。他缓步走进府中,院内静悄悄的,只有廊下的灯笼散发着暖黄的光。刚走到正厅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抬头一看,苏清鸢正提着一盏灯笼站在台阶上,见他回来,眼中瞬间亮起光,快步走下台阶:“你回来了。”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襦裙,裙摆绣着细碎的兰花纹,头发用一支玉簪松松挽着,脸上未施粉黛,却比京中那些精心装扮的贵女更显清丽。沈辞走上前,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灯笼,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手背,温软的触感让他心中一暖。
“嗯,让你担心了。”沈辞声音放得极柔,伸手拂去她肩上的落尘,“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等你啊。”苏清鸢低下头,耳尖微微泛红,“每日都看你传回来的信,知道你平安,可还是想等你回来才放心。”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锦盒,递给沈辞,“给你做的,路上用了许久心思,你看看喜不喜欢。”
沈辞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块墨色锦缎制成的护腕,上面用银线绣着一只展翅的雄鹰,针脚细密,栩栩如生。他拿起护腕,正好能套在手腕上,大小分毫不差。“很喜欢,清鸢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他将护腕戴好,伸手握住她的手,“累了吧?先回房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苏清鸢点头,任由他牵着往内院走。路过书房时,沈辞却停住脚步:“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你先回房,让厨房给你热碗汤,等我处理完就过去。”
“好,那你也别太累了。”苏清鸢没有多问,只是叮嘱了一句,便转身回了卧房。
沈辞走进书房,刚坐下,暗卫就从窗外翻身进来,单膝跪地:“大人,张启今晚在府中设宴,邀请了吏部尚书柳成、礼部侍郎王显等七位官员,席间提到要在明日早朝联合弹劾大人,还说要请太后出面,让陛下收回推广新政的旨意。”
“柳成?”沈辞指尖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柳成是太后的亲侄子,他出面倒不意外,王显呢?他之前对新政虽不支持,却也没明确反对,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听说王显的儿子在苏州开了家布庄,之前被李康以‘拖欠织造局货款’为由封了,王显一直记恨在心,这次张启许了他,只要弹劾倒大人,就帮他儿子恢复布庄,还让织造局优先给他供货。”暗卫如实回话。
沈辞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腹黑的算计:“原来是为了私怨。你去查一下王显儿子布庄被封的真正原因,我记得李康封他布庄时,说他拖欠了三千两货款,你去核实一下,这笔货款到底是真拖欠,还是李康故意栽赃。另外,查一下柳成的儿子在江南的盐场,去年盐税是不是少交了,把证据都找出来,越详细越好。”
暗卫心中一凛,沈辞这是要釜底抽薪——不仅要应对弹劾,还要抓住柳成和王显的把柄,让他们自顾不暇。他连忙应道:“属下这就去办,明日早朝之前定能将证据送来。”
暗卫离开后,沈辞铺开宣纸,提笔写下几行字,又盖上自己的官印,然后将纸条折好,交给门外的小厮:“把这个送到御史台御史张大人府上,就说我有要事相商,让他明日早朝后留步。”
小厮领命离去,沈辞这才端起桌上的热茶,一口饮尽。茶水已凉,却让他更加清醒。明日早朝,注定是一场硬仗,张启联合七位官员弹劾,太后暗中施压,陛下虽支持新政,却也不能公然违逆太后与诸多官员的意愿。他若想赢,不仅要拿出苏州新政的成果,还要抓住对方的把柄,让他们不敢再轻易发难。
正思索间,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苏清鸢端着一碗汤走进来:“看你还没回房,给你端了碗参汤,暖暖身子。”她将汤碗放在桌上,见沈辞面前堆着不少文书,眼中满是担忧,“是不是明日早朝会有麻烦?”
沈辞放下笔,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一点小事,不用担心。”他没有细说张启弹劾之事,怕她担心,只是柔声道,“等过了明日,一切就都好了。到时候带你去城郊的别院住几日,那里的桃花应该开了,你不是一直想去看吗?”
苏清鸢知道他不愿让自己担心,便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好,那你快把汤喝了,别熬太晚。”她拿起沈辞写了一半的文书,见上面是推广绣品行会的章程,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你要在全国推广苏州的模式?”
“嗯,苏州的绣娘靠这个能过上好日子,其他州府的绣娘也该有这样的机会。”沈辞拿起汤碗,几口饮尽,“明日早朝我就奏请陛下,定能成。”
苏清鸢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安定了不少。她收拾好汤碗,又叮嘱了沈辞几句,才回房休息。
沈辞待她走后,重新坐回书桌前,将苏州审案的证据一一核对,又把推广新政的奏折仔细修改了一遍,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才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赵武这时推门进来,手中拿着一叠文书:“大人,暗卫已经把柳成儿子盐场偷税的证据和王显儿子布庄被封的真相查出来了,还有苏州府的文书也送到了吏部,御史张大人那边也回了话,说明日早朝后会按大人的吩咐行事。”
沈辞接过文书,快速翻阅了一遍——柳成的儿子去年在江南盐场少交了五万两盐税,还伪造了纳税凭证;王显的儿子确实拖欠了织造局货款,但只有五百两,李康故意夸大到三千两,就是为了借机吞并他的布庄,将布庄交给自己的亲信打理。
“好。”沈辞将文书收好,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明日早朝,就让张启他们好好看看,谁才是真正该被弹劾的人。”
他走到铜镜前,整理了一下官袍,绯色官袍衬得他面容愈发俊朗,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常人难测的深沉。赵武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明白,今日的早朝,注定要在京城掀起一场风暴,而他的大人,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只等风暴来临。
城门缓缓开启,第一缕阳光洒在京城的街道上,沈辞带着赵武,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长街两侧的商铺渐渐开门,百姓们的喧闹声此起彼伏,却没人知道,一场关乎新政存亡的博弈,即将在皇宫深处展开。沈辞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踏得坚定,他知道,今日不仅要守住苏州的成果,更要为新政在全国推广铺平道路,哪怕前方有再多阻力,他也绝不会退缩——因为这不仅是他的执念,更是为了苏清鸢,为了那些渴望改变命运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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