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驱散了雨夜的阴霾,却驱不散笼罩在玲珑戏园上空的沉重死气。昨夜的刺杀惊魂与陈三暴毙牢中的消息,如同巨石投入死水,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新的波澜便以更猛烈的方式拍岸而来!
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清晨的寂静,一名留守戏园的衙役满脸惊惶,如同离弦之箭般冲进县衙二堂,甚至顾不上行礼,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难以置信而变了调:“大人!大人!不好了!陈……陈三死了!”
正与林岚低声分析着柳叶镖上“陇西”标记与波斯荧光关联的沈砚猛地抬头,眼中寒光乍现:“陈三昨夜已中毒身亡,本官知晓!”
“不……不是牢里那个陈三!”衙役喘着粗气,连连摆手,“是……是玲珑班的武生陈三!他……他死在戏班后院的厢房里了!和……和柳莺儿一样……心口插着簪子!门……门是从里面反锁的!”
“什么?!”沈砚和林岚霍然起身!一股比昨夜雨巷刺杀更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两人!
玲珑戏班后院,陈三所居的厢房门前,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留守的衙役面色惨白,死死守住门口。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戏班众人——旦角白露、几个龙套、乐师,还有杂役小豆子——挤在狭窄的院中,个个面无人色,惊恐地交头接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恐慌。
“让开!”沈砚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拨开人群。他右臂的伤口在动作中牵扯,带来阵阵刺痛,但他浑然不顾。林岚紧随其后,目光如电,扫视着紧闭的房门和门内那把清晰可见、从内部插上的厚重木闩。
“何时发现?”沈砚沉声问看守衙役。
“回大人!天刚蒙蒙亮,负责洒扫后院的杂役老吴,路过陈三房门口,闻到一股……一股奇怪的香味,像是……胡饼的味儿?他觉着不对劲,陈三平时起得早,今天门却关得死死的。老吴喊了几声,没人应,推门又推不开,这才叫了小的们来。”衙役声音发颤,“小的们合力撞开了门……就……就看到……”
沈砚不再多问,目光示意林岚。林岚会意,戴上自制手套,小心翼翼地靠近房门。她仔细观察着门框、门轴和那把插在门内侧凹槽里的厚重木闩。木闩完好无损,没有撬动的痕迹。门框与门扇的接合处严丝合缝,灰尘分布均匀,没有强行破门留下的新鲜刮擦或断裂。
“门闩是从内部正常插上的,”林岚低声对沈砚道,“门框门轴无暴力破坏痕迹。初步看……是间密室。”
“密室?”沈砚的眼神更加冰冷锐利。他示意衙役撞门留下的痕迹已经被处理好,然后亲自上前,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一股浓烈而奇异的混合气味猛地扑面而来!
是新鲜血液的甜腥!
是某种烤制面食的焦香!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腐败酸馊味!
房间内光线昏暗。陈三高大的身躯仰面倒在冰冷的泥土地面上,双目圆睁,瞳孔散大凝固着极度的惊骇和难以置信,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发出最后的嘶吼。他身上只穿着睡觉时的白色中衣,此刻胸前心脏位置,已被大片粘稠暗红的血迹浸透!
而最触目惊心的是,一柄金光灿灿、造型极其华丽繁复的凤头金簪,如同审判的利剑,深深地、几乎完全没柄地,刺入了他的左胸心口!那凤头簪上的红宝石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如同凝固血滴般的妖异光芒!
在尸体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几块被踩踏得不成形状的胡饼碎屑。胡饼特有的芝麻和烤面香气,混合着血腥味,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不适的气息。更令人心悸的是,在几块较大的胡饼碎屑上,清晰可见暗绿色的霉斑!正是那腐败酸馊味的来源!
“白……白露姐的簪子!”小豆子惊恐的尖叫声在死寂的院中响起,他指着那柄刺入陈三心口的金簪,浑身抖如筛糠,“是……是白露姐演《贵妃醉酒》时戴的那支凤头金簪!昨……昨天排完戏,我还看她收进妆匣的!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人群中的旦角白露身上!
白露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此刻那张俏丽的脸庞已是一片惨白,毫无血色。她死死地盯着那柄刺穿陈三心脏的金簪,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难以置信和一种被巨大冤屈笼罩的绝望!她纤细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
“白露!”沈砚的声音如同冰锥,直刺过去,“这金簪,可是你的?!”
白露猛地回过神,对上沈砚那双洞悉一切、冰冷无情的眸子,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垮了她!她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跪在地,眼泪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声音破碎而凄厉:“不……不是我!大人!真的不是我!我的簪子……我的簪子昨晚明明锁在妆匣里的!我……我不知道它怎么会在这里!陈三哥……陈三哥他……” 她泣不成声,几乎要昏厥过去。
沈砚不再看她,目光转向林岚。林岚早已进入工作状态,她半跪在尸体旁,避开地上的胡饼碎屑,开始进行初步尸表检验。
“尸僵……已遍布全身各大关节,强度中等偏硬,”林岚一边检查一边快速陈述,“角膜……中度混浊。结合室温推断,死亡时间大约在……昨夜子时前后(23点-1点)。” 这个时间点,恰恰是县衙遇刺、陈三(牢中)被毒杀之后不久!
她的目光落在心口那柄金簪上。簪子刺入极深,几乎完全没入胸腔,只留下华丽的凤头在外。刺入角度……林岚仔细观察簪柄与胸壁形成的角度,眉头紧锁:“簪柄微微向左下方倾斜……刺入点位于左侧第四、第五肋间隙……这个角度和位置……”
她脑海中迅速模拟着刺杀动作:“如果是面对面站立刺杀,凶手右手持簪(假设是惯用手),由上向下刺入,角度应更垂直或略向右下倾斜。但现在是向左下倾斜……除非凶手身材异常矮小,由下向上刺,或者……凶手是左手持簪?又或者……陈三当时是仰面倒地,凶手由上向下刺入?” 她抬头看了看房间的高度和陈三倒地的姿态,更倾向于后者。
“地面足迹混乱,”林岚的目光扫过泥土地面,除了衙役撞门闯入的脚印外,在尸体周围,特别是靠近门口和胡饼散落的地方,有几处相对清晰的、属于陈三本人布靴的鞋印,鞋印边缘带着挣扎拖蹭的痕迹。但奇怪的是,除此之外,竟没有发现其他明显的新鲜鞋印!
“没有外来足迹?”沈砚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眼神更加凝重。密室,心口金簪,散落毒饼,无外来足迹……这场景,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
林岚的注意力随即转移到那些散落的胡饼上。她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块沾着霉斑的碎屑,凑近鼻尖仔细嗅闻。除了胡饼的焦香和浓烈的霉变酸馊味,她还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被掩盖的苦杏仁气息!
她的心猛地一沉!又是乌头碱?见血封喉?!
她立刻取出银针,在霉斑最集中的区域轻轻刮蹭,然后将沾了碎屑的银针靠近随身携带的小火折子。
“滋啦!”
熟悉的细微轻响!
一缕极其淡薄的淡紫色烟雾升起!伴随着那若有若无、却令人心悸的苦杏仁味!
“毒!”林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冰冷的寒意,“胡饼上同样淬有‘见血封喉’剧毒!霉斑可能加速了毒素的渗透和扩散!”
“毒胡饼……”沈砚的目光如同冰封的湖面,扫过瘫软在地、哭成泪人的白露,扫过惊恐万状的戏班众人,最后落回那间门窗紧闭、木闩反插的死亡密室,“密室之内,心口金簪,剧毒胡饼……凶手是如何进来?如何杀人?又如何离开?难道真是……”
“鬼……鬼啊!”杂役老吴突然指着房间角落的阴影处,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吓得连连后退,“蓝……蓝光!我……我昨晚起夜……好像……好像看见这边……有蓝光闪了一下……像鬼火!”
蓝光!
又是那诡异的幽蓝荧光!
林岚和沈砚的目光瞬间碰撞在一起!昨夜牢中陈三被毒杀,掖庭死士行刺,戏班武生陈三密室毙命,毒胡饼,白露的金簪,以及此刻再次出现的“蓝光”目击……所有线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用那幽冷的蓝光,再次强行扭结在一起!
“封锁现场!所有人等,退至院外!白露!”沈砚的声音如同惊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带回县衙!单独看押!”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刺向白露,“本官要好好问问你,你的金簪,是如何‘飞’进这反锁的密室,刺入陈三的心口!这‘鬼火’,又是如何替你‘递刀送饼’!”
衙役立刻上前,不顾白露的哭喊挣扎,将她架起带走。院中众人噤若寒蝉,恐惧如同实质般蔓延。
林岚则留在原地,目光如扫描仪般,一寸寸地扫过这间充满死亡气息的密室。她的视线最终落在陈三尸体倒卧位置旁边的泥土地上——那里,似乎有几粒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微弱幽蓝色光芒的颗粒,混杂在泥土和胡饼碎屑之中!
“沈大人!”林岚的声音带着发现关键线索的急促,“荧光颗粒!和柳莺儿案中发现的,一模一样!” 她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那几粒微光。
沈砚大步走近,看着林岚镊子尖上那几点幽蓝的光芒,又抬头望向那紧闭的门窗和内部反插的木闩,眼神深邃如渊。
“鬼火递刀?密室杀人?”沈砚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锐利,“本官倒要看看,这装神弄鬼的‘蓝光’,这次又要如何掩盖这拙劣的模仿!” 他指着地上的毒胡饼和金簪,“模仿柳莺儿案的悬尸现场不成,便模仿陈三(牢中)的毒杀!还特意留下指向白露的金簪!这凶手,是生怕本官查不到‘归藏’残党的头上吗?!”
“归藏?”林岚立刻明白了沈砚的暗示。模仿作案,嫁祸于人,混淆视听,正是“归藏”组织惯用的伎俩!昨夜刺杀暴露了掖庭与陇西李氏的线索,今日便立刻抛出“归藏”残党这个烟雾弹!这幕后之人的反应,快得惊人!
沈砚的目光扫过房间角落,那里有一个简陋的木柜。他走上前,猛地拉开柜门。柜子里空空荡荡,只在角落里,扔着一件揉成一团的深蓝色武生外袍——正是陈三昨天穿的那件!袖口内侧,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几点熟悉的幽蓝荧光,依旧如同鬼眼般,幽幽闪烁!
“袖口荧光仍在……”沈砚拿起那件外袍,眼神更加冰冷,“凶手并未取走它。是来不及?还是……故意留下,继续误导?”
林岚的目光则落在心口那柄华丽的金簪上。她凑近仔细观察簪尾与簪身的连接处,忽然眼神一凝!在簪尾靠近凤头根部的位置,有几道极其细微、新鲜的金属刮痕!像是被什么粗糙坚硬的东西用力刮擦过!
“沈大人!看这里!”林岚指着刮痕,声音带着一丝发现端倪的兴奋,“这刮痕……与柳莺儿妆台暗格边缘被撬动的痕迹,形态极其相似!这金簪……很可能被凶手当作撬棍,撬开过某个暗格或机关!”
金簪!撬暗格的工具!指向白露的凶器,竟然还隐藏着指向另一条线索的痕迹!
沈砚接过金簪,指尖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和细微的刮痕,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密室、毒饼、蓝光、金簪、荧光、刮痕……凶手精心布置的迷局背后,是仓促?是狂妄?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查!”沈砚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金铁交鸣,打破了密室的死寂,“以这间厢房为中心,掘地三尺!给本官找出所有可能存在的暗格、地道、翻板机关!还有,”他看向林岚手中那几点幽蓝的荧光颗粒,眼神锐利如刀,“这‘鬼火’的源头,究竟藏在何处!本官要看看,这次,它还能不能遁形!” 戏台血案尚未落幕,密室鬼影又添新魂。凶手的刀锋,在陇西的寒铁、掖庭的黑影与幽蓝的鬼火之间,淬炼得愈发冰冷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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