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福的尸体被草席卷走,拖离了大堂,只留下地砖上一小滩暗黑腥臭的血污,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如同冤魂不散的诅咒。大堂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郑露(白露)蜷缩在冰冷的地砖上,单薄的身体依旧在无法抑制地颤抖,仿佛一片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枯叶。巨大的恐惧和方才生死一线的惊吓,让她本就脆弱的神经濒临崩溃。沈砚捂着右臂的伤口,脸色因失血和剧痛而略显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明亮,如同燃烧着冰焰的寒星,紧紧锁着惊魂未定的郑露。林岚站在他身侧,担忧的目光在他苍白的脸色和渗血的布条间扫过,手中紧握着那片冰冷的波斯金箔。
“郑露,”沈砚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试图将她从崩溃的边缘拉回,“周德福已死,但他背后之人尚未伏法!那波斯商人阿巴斯,绿眼大胡子,是你指认云霓班焚庄、荧光粉末与名单泄露的关键!他藏身何处?你可知他更多底细?比如……他是否提及过这金箔上的符号?” 他将金箔举起,上面扭曲的波斯文字在灯火下泛着幽冷的光。
郑露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金箔上,牙齿咯咯作响,努力回忆:“阿巴斯……他……他很神秘……很少说话……那双绿眼睛……看人的时候……像……像毒蛇……冷冰冰的……他……他只说过……这符号……代表‘归巢之鸟’……是……是他们……一个很古老……很厉害的……组织的标记……叫……叫……”
就在她即将吐出那个名字的刹那!
异变陡生!
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一直瘫坐在角落阴影里、被衙役们下意识忽略的班主周德福的“尸体”,竟然猛地动了一下!覆盖在他身上的草席被一股巨力掀开!
周德福那张原本死灰僵直的脸上,此刻竟布满了狰狞扭曲的狂笑!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爆射出疯狂怨毒的凶光,死死锁定在郑露身上!他不知何时已挣脱了绳索的束缚(或许是衙役抬尸时疏忽),如同垂死挣扎的恶兽,以完全不符合他肥胖体型的惊人速度,从地上一跃而起!
“小贱人!去死吧!!”一声凄厉如夜枭般的咆哮撕裂了二堂的死寂!
周德福的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黝黑的袖珍铁筒!筒口瞬间对准了惊骇欲绝的郑露!他的拇指狠狠按下了机括!
“咔哒!嗖——!”
一声机括脆响伴随着刺耳的破空厉啸!
一道乌黑的、细如筷子的精钢短箭,如同毒蛇出洞,带着致命的寒光,撕裂空气,直射郑露毫无防备的心口!速度快得肉眼难辨!
“啊——!”郑露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死亡的冰冷气息将她完全冻结,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小心!”
“保护大人!”
衙役们的惊呼和拔刀声混杂一片!但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来不及反应!
眼看那淬毒的袖箭就要洞穿郑露的心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墨青色的身影如同搏击长空的鹰隼,带着决绝的气势,猛地横移一步,用尽全力将吓呆的郑露狠狠撞向一旁!
是沈砚!
他竟在旧伤未愈、行动不便的情况下,以自己的身体作为屏障,挡在了郑露身前!
“噗嗤!”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利器入肉声!
那支淬着幽蓝暗芒的袖箭,狠狠扎进了沈砚挡在胸前的右臂!正是他昨夜被柳叶镖划伤的位置!剧毒“见血封喉”瞬间注入!
“呃!”沈砚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后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右臂伤口处传来的不仅是撕裂的剧痛,更有一种迅速蔓延的冰冷麻痹感!
“大人!”
“沈砚!”
林岚和衙役们目眦欲裂的惊呼同时响起!
“狗官!一起陪葬吧!”周德福见一箭未能射杀郑露,反而重创了沈砚,眼中凶光更盛,状若疯魔!他狂吼着,再次举起袖箭筒,这次,乌黑的箭尖赫然对准了离他更近、正扑向沈砚的林岚!
“林仵作!躲开!”赵虎的怒吼如同炸雷,他距离最远,救援已然不及!
就在这生死一线!
林岚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甚至能看清箭尖上那幽蓝的毒芒!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在本能驱使下猛地向旁边扑倒!同时,右手下意识地抓向腰间皮囊——那里有她随身携带的、用于消毒的高度烈酒!
然而,周德福的手指已然按下了机括!
“嗖——!”
第二支夺命毒箭离弦而出!直取林岚的咽喉!
时间仿佛被拉长!
就在毒箭即将吻上林岚白皙脖颈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是赵虎!他情急之下,将手中的腰刀连鞘狠狠掷出!沉重的刀鞘如同流星赶月,精准无比地砸在了袖箭筒上!
“铛!”
金铁交鸣!
袖箭筒被砸得猛地一偏!
“噗!”
那支致命的毒箭,擦着林岚飞扬的发丝,深深钉入了她身后的廊柱!箭尾兀自剧烈颤动!
“拿下他!”赵虎的咆哮声震耳欲聋!他和几名反应过来的衙役如同猛虎下山,瞬间扑到周德福身前!刀光闪烁,拳脚如雨点般落下!
“啊!!”周德福发出野兽般的嚎叫,肥胖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挣扎,手中的袖箭筒被打飞。但他毕竟年老力衰,又是困兽之斗,眨眼间就被数把钢刀架住脖子,死死按倒在地!脸被狠狠压在地砖上,沾满了自己喷出的口水和血沫!
“大人!您怎么样?!”林岚顾不上劫后余生的心悸,连滚带爬地扑到沈砚身边。沈砚脸色青灰,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滚落,右手无力地垂下,那支淬毒的袖箭深深没入他右臂外侧,伤口周围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种不祥的青黑色!麻痹感正沿着手臂快速向上蔓延!
“箭……有毒!见血封喉!”林岚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和颤抖!这毒发作极快,陈三和周德福都是顷刻毙命!她甚至来不及思考沈砚为何能抵挡这剧毒,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拔箭!清毒!争分夺秒!
“别动!”沈砚咬着牙,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他伸出未受伤的左手,死死按住林岚想要触碰箭杆的手,“箭……不能拔……毒……散得更快……我……没事……” 他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怎么会没事!这是见血封喉!”林岚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她猛地想起什么,一把撕开沈砚右臂伤口处的官袍!
昏黄的灯火下,沈砚右臂被撕裂的伤口暴露出来。伤口深可见骨,袖箭的箭头还嵌在血肉之中,流出的血是暗红色的。然而,就在伤口下方寸许的位置,透过被血浸透的白色中衣破损处,赫然露出了一抹暗金色的、闪烁着柔和坚韧光芒的网状织物!
“金丝软甲?!”林岚瞬间明白了!昨夜雨巷刺杀,柳叶镖划破官袍,却未能伤及筋骨,原来是这内甲挡住了大部分力道!而此刻,这袖箭虽穿透了官袍和中衣,但箭头显然被这层坚韧无比的金丝内甲阻滞,未能完全深入!剧毒虽然已经注入,但入肉不深,剂量或许……不足以致命?!
这个发现如同黑暗中亮起的一盏灯!林岚精神大振!
“快!取我的‘百宝囊’!清水!烈酒!快!”林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她一边指挥衙役,一边迅速查看沈砚的瞳孔(尚未散大)、脉搏(急促但有力),心中飞速计算着时间。
她小心翼翼地用剪子剪开沈砚伤口周围的衣物,最大限度地暴露伤口。伤口处肌肉因毒素而微微抽搐,麻痹感明显。她毫不犹豫地拿起一瓶高度烈酒,拧开瓶塞。
“忍一下!”林岚的声音带着决绝。
“哗啦!”
冰冷的烈酒如同瀑布般冲刷在沈砚的伤口上!剧痛让沈砚闷哼一声,身体瞬间绷紧!但酒精的强烈刺激,也能最大程度地冲刷伤口表面残留的毒素,延缓其深入!
紧接着,林岚拿起一把用火烧灼消毒过的薄刃小刀,手稳如磐石,精准地在伤口周围划开一个十字切口!暗红色的毒血瞬间涌出!她毫不迟疑,俯下身,用嘴对准伤口,用力吸吮!
“岚儿!不可!”沈砚虚弱的声音带着震惊和阻止!
林岚却充耳不闻!她用力吸出一口口暗黑腥臭的毒血,吐在一旁衙役端来的铜盆里!动作快而坚决!她知道这是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清除局部毒素的方法!每一秒都在与死神赛跑!
反复吸吮、冲洗数次,直到吐出的血颜色转为鲜红,林岚才停下。她脸色也有些发白,但眼神无比坚定。她迅速拿出银针,在沈砚右臂靠近肩膀的几处穴位上飞快刺入,试图暂时阻滞毒素上行。又从一个瓷瓶里倒出几粒她自制的解毒丸(以绿豆、甘草、防风等常见解毒药材研磨而成,虽不能解乌头碱,但能护心护肝),不由分说塞进沈砚口中。
“咽下去!”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砚看着她苍白的脸和唇边沾染的血迹,眼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愫,最终依言吞下药丸。
做完这一切,林岚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弦依旧紧绷。她抬头看向被死死按在地上、如同死狗般的周德福,眼中第一次迸发出冰冷的、近乎实质的杀意!
“周德福!”林岚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她指着沈砚青黑色的伤口,“解药!交出见血封喉的解药!否则……” 她抓起地上那支打空的袖箭筒,箭尖对准了周德福的眼睛!
周德福被按在地上,脸上沾满了泥土和血污,却发出疯狂而嘶哑的怪笑:“解药?哈哈哈!‘见血封喉’,中之无解!狗官!你死定了!陪老子一起下地狱吧!哈哈哈!”
他的狂笑声在二堂内回荡,充满了怨毒和快意。
“是吗?”沈砚虚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他靠在柱子上,脸色依旧青灰,但眼神却恢复了清明,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他缓缓抬起左手,指向周德福被撕扯开的衣襟领口处。
在那里,紧贴着他肥胖脖颈的皮肤上,赫然挂着一根不起眼的黑色细绳。细绳的下端,系着一枚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灰黑色石牌!石牌形状古朴,表面刻着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符号——正是那片波斯金箔上扭曲文字旁边,同样用荧光描绘的火焰与鸟形组合符号!
“这……这……”周德福的狂笑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他死死盯着沈砚指向他胸口的手指,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仿佛那枚小小的石牌,比抵在他脖子上的钢刀更让他恐惧!
“火焰……飞鸟……”沈砚的声音虽弱,却字字如刀,狠狠扎进周德福的心脏,“原来……你也是……‘归藏’的……鸟……” 他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嘴角溢出一缕黑血。
“大人!”林岚的心瞬间揪紧!毒素在扩散!
“归藏?!鸟?!”赵虎和衙役们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名称惊住了。
周德福脸上的惊骇瞬间化为死灰般的绝望和一种被彻底揭穿的疯狂!他看着沈砚,又看看自己胸口的石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神涣散,仿佛魂魄已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走。他猛地张开嘴,似乎想发出最后的嘶吼,却只有大口的黑血涌出!
“呃……”周德福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二堂的房梁,充满了无尽的不甘和……恐惧。
“死了!”赵虎探了探鼻息,沉声道,“像是……吓破了胆?还是毒发?”
林岚顾不上周德福的死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沈砚身上。沈砚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意识似乎也开始模糊。
“快!备车!去回春堂!找孙神医!快!”林岚的声音带着哭腔,对着衙役嘶喊。她紧紧握住沈砚冰凉的手,感受着他微弱的脉搏,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决然,“沈砚!撑住!我不准你死!听到没有!”
沈砚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喊,眼皮艰难地颤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安抚的弧度,却终究无力。他涣散的目光,最后落在林岚手中那片冰冷的波斯金箔上,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仿佛想说什么。
林岚将耳朵凑近他唇边,只听到极其微弱、如同呓语般的两个字:
“波斯……鸟……”
话音未落,沈砚的头一歪,彻底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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