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的空气仿佛被点燃。破译的密语如同惊雷，在沈砚、林岚和高力士耳边隆隆炸响，将连日来笼罩在“霓裳羽衣”毒案上的重重迷雾，瞬间撕开了一道通往深渊巨口的裂缝！
“海龙帮…瓮城礁…走私海蛇毒涎…” 高力士失神地喃喃重复着这几个词，脸色惨白如纸，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扶住桌案才勉强站稳。他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更深沉的恐惧，“这帮…这帮无法无天的海寇！他们…他们怎敢？！怎敢把手伸进这九重宫阙！伸向太后凤驾！他们…他们想干什么？！”
沈砚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寒刃，死死钉在图纸上那已被破译的银叶密文上，胸中翻腾的怒意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低沉而锐利，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死寂的空气中：
“高公公，你还不明白吗？这已非简单的下毒害命，更非寻常的宫闱倾轧！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环环相扣、意图倾覆我大唐社稷的惊天阴谋！那‘海龙帮’，绝非普通走私海寇！他们是这阴谋最锋利的爪牙，最隐蔽的毒牙！”
他猛地站起身，在密室内踱步，步伐沉重，仿佛踏在汹涌的暗流之上：
“其一，转移朝廷视线，掩护走私！海龙帮盘踞东南外海，走私盐铁、珍宝、甚至人口，攫取暴利，已成朝廷心腹大患！近年来，沿海州县及水师对其清剿力度不断加大，其活动空间已被极大压缩！值此万国朝觐、朝廷全力筹备宫宴、中枢精力被牵制之际，若长安突爆惊天毒案，目标直指太后凤体！陛下震怒，朝野哗然！所有力量必然瞬间转向彻查宫闱，严控长安！届时，沿海防务必然松懈！海龙帮便可趁机大肆活动，甚至打通新的走私渠道！这毒案，便是他们制造混乱、转移朝廷注意力的绝佳烟幕！”
高力士听得冷汗涔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其二，制造权力真空，浑水摸鱼！” 沈砚的声音更冷，如同冰封的刀锋，“太后若于圣寿正日毒发身亡，后果不堪设想！陛下痛失至亲，心神剧震！朝中依附太后的势力、觊觎储位的皇子、心怀叵测的藩镇…各方势力必然蠢蠢欲动！朝局将陷入前所未有的动荡！而这场动荡的中心在长安，远离东南海疆！海龙帮便可趁此朝局混乱、无暇他顾之机，不仅走私牟利，甚至可能与某些野心藩镇勾结，输送违禁军资，图谋不轨！这毒案，便是他们搅乱中枢、在乱局中牟取暴利的导火索！”
“其三，也是最为险恶之处！” 沈砚猛地停下脚步，目光如电，扫过高力士惊骇欲绝的脸和林岚凝重沉静的眼眸，“这毒案本身，极有可能就是海龙帮受雇于人的一场‘买卖’！高公公，你想想！海蛇毒涎，何等罕见？获取、提纯、淬炼入珠，需特殊技艺与渠道！宫闱森严，布局精准，对太后圣寿流程、尚衣局运作、乃至冰窖、硝石、浆洗房细节了如指掌！此等手眼通天的能耐，岂是一个远在东南海上的走私帮派所能独立完成？！”
沈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洞穿一切的森然：“必是朝中或宫闱之内，有手握重权、觊觎大宝的巨鳄！借海龙帮之手，提供这罕见奇毒，并利用其遍布海上的走私网络，将毒物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贡品，送入尚衣局！再借由‘万国共贺寿礼’的名头，将毒衣送至太后手中！海龙帮，不过是那幕后黑手花钱雇佣的、传递毒药的‘毒蛇’！而他们自身，也乐得借此机会，达成转移朝廷视线、制造混乱的目的！双方一拍即合，各取所需！这霓裳羽衣毒案，便是这内外勾结、庞大黑网浮出水面的第一根导火索！”
“巨鳄…内外勾结…” 高力士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浑身瘫软地滑坐在椅子上，老脸上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沈砚的分析，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彻底剖开了这看似宫廷阴谋的表象，露出了其下盘根错节、深不见底的黑暗根系！这根系，一头扎在波谲云诡的深海，另一头，却已深深刺入了大唐王朝最核心的宫阙中枢！
“大人…若…若真如此…” 高力士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哭腔，“那…那幕后之人…该是何等身份？其心…何其毒也！”
“身份？” 沈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翻涌着风暴，“能驱使海龙帮这等亡命徒，能精准把握宫闱动向，能布下这‘三日索命’、意图弑后乱国的绝杀之局…其地位，必在云端之上！其野心，已昭然若揭！”
就在这时，密室门被急促敲响！一名沈砚的心腹亲随闪身而入，脸色凝重，手中捧着一份密封的、盖着金吾卫火漆急报印章的文书。
“大人！西市怀远坊胡商货栈火场清理完毕！金吾卫在废墟深处、原库房位置，发现一处隐秘夹层！虽被大火烧毁大半，但仍残留些许未被焚尽的物品！” 亲随将文书呈上。
沈砚立刻接过，拆开火漆。林岚和高力士也紧张地围拢过来。
文书内是金吾卫详细的勘察记录，并附有几张炭笔勾勒的现场草图。记录显示，在夹层残骸中，发现了几片烧焦变形的薄银片残片，以及半张被烟火熏烤得焦黄、边缘卷曲的羊皮纸残页！
沈砚的目光瞬间被那几张草图吸引！虽然只是简单的线条勾勒，但那银片残片上刻着的纹路…那熟悉的、由点和线构成的、带着卷曲叶缘的轮廓！尽管残缺不全，但沈砚一眼就认出，那正是“银叶”密文的同源之物！
而更令人心惊的是那张羊皮纸残页的草图！纸上残留着几行扭曲的、用某种深褐色颜料书写的异域文字（疑似波斯文或粟特文），文字旁边，赫然画着一个极其简陋的、却特征鲜明的图案——一条盘绕在船锚上的狰狞海蛇！蛇头昂起，毒牙毕露！蛇身下方，还有几个模糊的、如同浪花般的符号。
“海蛇…船锚…” 林岚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这是…‘海龙帮’的标记？！”
“错不了！” 沈砚的声音斩钉截铁，眼中寒芒爆射！他猛地将文书拍在桌案上，那半张羊皮残页的草图仿佛在无声地咆哮！“铁证如山！萨珊海商团货栈内藏匿海龙帮信物！那哈桑与穆沙，正是海龙帮在长安的‘白手套’！是他们利用贡使身份，将毒物夹带入宫！如今被灭口焚栈，正是幕后黑手与海龙帮联手，在斩断这条可能暴露的尾巴！”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穿透了官廨的屋顶，直刺向那隐藏在重重宫阙之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巨鳄，也投向了东南波涛之下那狰狞的“海龙”！
“霓裳毒案，勾连私舶！弑后乱国，祸水东引！” 沈砚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焚尽一切黑暗的决绝，“这张由宫阙深闱延伸至万里海疆的惊天黑网，终于浮出水面了！”
他转向高力士，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高公公，立刻密奏陛下！陈明海龙帮勾结朝中巨奸、意图弑后乱国、祸乱海疆之滔天罪证！请旨！”
“一，封锁所有沿海港口，严查一切出入船只，尤其是驶向舟山外海方向的私舶！发现可疑，立即扣押！”
“二，密令沿海州县驻军及水师，整军备战！目标：瓮城礁！随时待命，清剿海龙帮巢穴！”
“三，动用一切力量，彻查朝中所有与东南海商、贡品采买、乃至…与某位‘贵人’过从甚密之官员！尤其是案发前，有谁行为异常，有谁身上…可能带着海风的咸腥！”
最后，沈砚的目光重新落回那破译的银叶密文和货栈残页草图上，仿佛已看到那盘踞在深海与宫阙之间的毒龙之首。
“至于这长安城里的‘龙首’…” 他缓缓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剑鞘冰凉，却压不住他胸中那足以燎原的烈焰，“本官亲自来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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