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朱雀大街。
初冬的寒风已带着凛冽的意味,却丝毫吹不散这座帝国心脏沸腾的热度。街道两旁,人山人海,万头攒动。欢呼声、赞叹声、孩童的尖叫声汇聚成震耳欲聋的声浪,几乎要将两侧坊市的屋顶掀翻。
“来了!来了!沈青天和林司药回来了!”
“快看!那就是海阎罗冯若海?天爷!就剩半截儿了?”
“啧啧,听说在海上老巢被炸得稀烂,就剩一口气吊着回来明正典刑呢!”
“沈大人威武!林司药神断!荡平海寇,真是我大唐的定海神针啊!”
议论的中心,是一支威严而肃杀的车队。开道的金吾卫甲胄鲜明,戟戈如林,劈开汹涌的人潮。紧随其后的囚车,由精钢打造,四面透风。里面,一个被厚重铁链锁住、裹在肮脏麻布里的“人形”蜷缩着,只有偶尔无意识的抽搐和铁链的哗啦声,证明他还活着。正是被炸得仅剩半条残命、押解回京受审的“海阎罗”冯若海。他那副凄惨的模样,非但没有引起怜悯,反而激起了百姓更大的愤慨和唾弃。
“呸!活该!害了那么多船家,该千刀万剐!”
“沈大人威武!林司药神断!为咱们沿海百姓除了大害!”
囚车之后,两骑并辔而行。
沈砚端坐于乌骓马上,一身深青色常服外罩御赐的明光铠半甲,肩披猩红大氅,腰悬双鱼符与御赐金刀。连日海上奔波与指挥激战的疲惫刻在他眼底,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面容沉静,目光扫过欢呼的百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他身旁,林岚一身利落的月白色胡服骑装,长发简单束起,清丽的面容略显苍白,眼神却依旧清澈锐利,如同淬过寒冰的秋水。她微微抿着唇,对震天的欢呼显得有些疏离,目光更多落在道路两旁那些因海寇而家破人亡、如今眼中含泪跪地叩谢的渔民家属身上。
“累么?”沈砚微微侧首,声音低沉,只有身旁的林岚能听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注意到她握着缰绳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林岚轻轻摇头,目光掠过那些叩拜的身影,声音平静无波:“比起他们失去的,这点奔波不算什么。只是…这欢呼声,太盛了。海寇虽平,海上疥癣犹存,海疆安宁,非一日之功。”
沈砚深以为然,低声道:“民心所向,亦是陛下所需。此役大胜,确需一场凯旋振奋朝野。至于后续…”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巍峨皇城的方向,“待述职后,再与陛下细陈海防长久之策。”
两人正低声交谈,一阵更加喧嚣的声浪从前方传来,伴随着异域风情的鼓乐和阵阵奇异的香气。
“快看!是波斯人!好大的排场!”
“那是什么?好大的镜子!水晶做的吗?闪闪发光!”
“听说是什么‘摄魂幻戏’,能通鬼神,见前世今生呢!连圣人都惊动了!”
只见前方十字路口,另一支规模宏大、装饰华丽的队伍正缓缓通过。队伍前方是骑着高头大马、深目高鼻、卷发虬髯的波斯武士。中间是数匹白象,驮着华美的锦缎宝座和巨大的、用厚重绒布覆盖的方形物件,隐约可见棱角。最引人注目的是队伍中央,由八名赤膊壮汉抬着的一座巨大框架,框架中镶嵌着一面足有一人高的巨大水晶镜!镜面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流转着七彩迷离的光晕,仿佛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镜旁,一个身着繁复金线刺绣长袍、头戴高耸羽冠、面容枯槁、眼神却异常深邃的老者,正闭目念念有词,正是波斯使团的大祭司——阿胡拉。他身后,跟着一位衣着华贵、面容精明、蓄着精心修剪短须的中年男子,是使团副使索罗斯。
两支队伍在路口交汇,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凯旋的肃杀之气与波斯使团的神秘华彩形成鲜明对比。
“哼,装神弄鬼。”沈砚身侧一名龙武军亲卫低声嘟囔,语气带着军汉对奇技淫巧的本能不屑。
沈砚的目光却锐利地扫过那面巨大的水晶镜和闭目念咒的阿胡拉,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他本能地不喜欢这种故弄玄虚的氛围。
就在这时,副使索罗斯策马向前几步,脸上堆起热情而略显夸张的笑容,对着沈砚和林岚的方向,用流利但口音奇特的官话朗声道:
“啊!想必这位便是威震海疆、生擒海魔的沈砚沈大人,以及那位明察秋毫、妙手回春的林岚林司药吧?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在下波斯副使索罗斯,奉我王之命,特来献上我波斯国宝‘摄魂幻戏’,以贺大唐海晏河清,国运昌隆!”
他的目光扫过囚车里的冯若海,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看来沈大人此行,收获颇丰啊。如此凶顽巨寇,竟也伏于大人神威之下,实在令人钦佩。” 话锋一转,他的视线却落到了林岚身上,眼神中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语气也变得有些飘忽,“更听闻林夫人身怀异术,洞察幽冥,连亡者之语亦能解读…啧啧,与我教大祭司阿胡拉大人沟通神灵、窥见前世今生之能,倒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呢。” 他刻意加重了“异术”和“异曲同工”几个字。
林岚眉头微蹙,清冷的目光迎上索罗斯探究的视线,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副使谬赞。在下所学,乃格物致知,循证推演,非关鬼神,更不敢与沟通神灵相提并论。破案擒凶,职责所在,仅此而已。”
索罗斯脸上的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抚掌笑道:“夫人过谦了!格物致知,循证推演?妙!妙啊!看来大唐果然地灵人杰,人才辈出!只是…”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那流光溢彩的水晶镜,“这世间玄妙,又岂是常理所能尽述?大祭司的神术,定能让夫人大开眼界。届时首演,还望沈大人与夫人务必赏光,共鉴这‘沟通天地、摄魂夺魄’的奇观!”
此时,一直闭目念咒的大祭司阿胡拉,仿佛被索罗斯的话惊动,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浑浊却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睛,目光如同实质般,越过喧嚣的人群,精准地、直勾勾地落在了林岚身上!那眼神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冰冷的、仿佛在审视一件死物般的漠然,带着令人极度不适的穿透力。
林岚心头莫名一悸,仿佛被毒蛇盯上。沈砚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适,不动声色地策马微微侧移半步,高大的身形有意无意地将她挡在身后,隔断了那令人不快的视线。他面色沉静,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对索罗斯道:
“副使好意,本官心领。然押解重犯回京复命乃首要之责。至于幻戏首演,待本官与夫人觐见圣上后,自当遵旨行事。”
索罗斯哈哈一笑,仿佛浑然不觉沈砚话语中的疏离:“理当如此!理当如此!那索罗斯便在四方馆,恭候沈大人与夫人佳音了!” 他优雅地行了一个波斯礼节,指挥着使团队伍继续前行。巨大的水晶镜在阳光下折射出更加迷离的光晕,阿胡拉也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冰冷的凝视从未发生。
两支队伍交错而过,泾渭分明。一边是带着血腥与胜利余烬的肃杀凯旋,一边是弥漫着神秘与未知诱惑的异域幻影。
沈砚看着波斯使团远去的华丽背影,尤其是那面流光溢彩的水晶镜,眉头锁得更紧。他低声对身旁的林岚道:“这些波斯人,来者不善。尤其是那个大祭司…看你的眼神,很不对劲。”
林岚微微颔首,清冷的眸子映着冬日的光,也映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疑虑:“那面镜子…还有所谓的‘摄魂幻戏’,透着股邪气。索罗斯的话,也句句机锋,似有所指。这长安城…怕是又要起风了。”
沈砚握紧了缰绳,目光投向巍峨的宫门:“风起于青萍之末。先复命,再观其变。” 他侧头看向林岚,眼底的凝重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关切与守护,“无论何种邪风,有我在。”
林岚迎上他的目光,心中的那丝悸动被沉稳的力量抚平,轻轻点了点头。两人不再言语,策马随着凯旋的队伍,在百姓山呼海啸般的“沈青天”、“林司药”的欢呼声中,缓缓驶向那象征着至高权力、也注定暗流汹涌的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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