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罗斯那怨毒的低语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过沈砚的神经，在死寂的天牢深处留下挥之不去的寒意与更深的疑云。“内廷更高层”、“颠覆乾坤的交易”、“触及真相者必死”…这些疯狂的呓语，混杂着临死前的诅咒，如同淬毒的种子，狠狠扎进土壤，迅速滋生蔓延。沈砚深知，索罗斯虽已穷途末路，但其背后牵扯的黑暗，绝非虚妄恫吓！那枚隋宫玉珏、归藏密信、钛微粒…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远超索罗斯和高全的、深藏于帝国心脏的恐怖阴影！
“来人！”沈砚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打破牢房内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并未再看状若疯魔、兀自低笑的索罗斯，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阴暗的角落，“即刻调取索罗斯自入长安以来，所有经手文书、接触人员名单，尤其是与内侍省、三省六部超品大员往来的蛛丝马迹！另外，加派人手，十二个时辰盯死内侍省所有掌印、秉笔以上宦官，以及…所有近期与波斯使团有过‘非正式’接触的宗室、外戚重臣府邸！一只苍蝇飞过，也要看清公母！”
命令带着凛冽的杀意，迅速被守候在外的精干吏员领命而去。索罗斯的狂笑声渐渐变成了断续的、神经质的低笑，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布满血丝的眼睛半睁半闭，仿佛已经预见了沈砚的徒劳。
“沈砚…”林岚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清冷中带着一丝凝重，“索罗斯之言，虽癫狂，但‘内廷更高层’与‘交易’之说，与魏德贤密信中提及的‘内应’及‘乱唐室根基’目标不谋而合。钛微粒、隋宫玉珏…绝非索罗斯之流所能掌控。凶手…或许就在我们刚刚圈定的范围之内，且…位高权重，手眼通天。”
“我知道。”沈砚的声音低沉压抑，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但索罗斯这条线，是眼下唯一可能撬开那扇铁门的缝隙！他临死前的恐惧和疯狂，比任何供词都更能说明问题！他身上…一定还藏着我们不知道的钥匙！必须…在他被彻底灭口之前，撬开他的嘴！”
夜色已深如墨砚。大理寺官邸的书房内灯火通明，沈砚与林岚对着初步梳理出的、密密麻麻的名单和零星线索，反复推敲，试图找出那个隐藏在重重帷幕后的“大人物”。然而，名单上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盘根错节的势力，每一个“非正式接触”都可能只是冰山一角。时间，在焦灼中一分一秒流逝。
“不能再等了！”沈砚猛地一拍桌案，眼中厉芒暴涨，“索罗斯已是困兽，精神濒临崩溃！此刻再审，或能撕开其心防！夜长梦多，迟则生变！备马！去天牢！”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唯有巡城金吾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更添几分肃杀。大理寺天牢厚重的铁门在寂静中被再次打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火把的光芒将沈砚和林岚的身影拉长，投射在湿漉漉的石阶上，如同两道投向深渊的利剑。
死囚牢内，索罗斯依旧被锁在石墙钢环上。他似乎耗尽了力气，头颅低垂，气息微弱，只有偶尔抽搐一下的身体，证明他还活着。听到脚步声，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火光下，他的脸灰败如死人，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睛，在看到沈砚和林岚去而复返时，骤然爆射出一种混合着怨毒、恐惧和…一丝诡异期待的复杂光芒。
“呵…呵呵…”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低笑，“沈…沈寺卿…林…法医…你们…还是…放不下啊？是…是嗅到…死亡的味道…追来了吗？” 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难以辨认。
沈砚示意狱卒打开外层栅栏，他与林岚踏入牢房内圈，距离索罗斯仅三步之遥。冰冷的、带着霉味和铁锈气息的空气，混杂着索罗斯身上散发出的绝望与疯狂的味道。
“索罗斯，”沈砚的声音如同寒潭深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接刺向他最深的恐惧，“你口中的‘大人物’…是谁？那场足以颠覆乾坤的‘交易’，内容是什么？钛微粒从何而来？说出来，本官可让你死得痛快些！否则，大理寺的刑具，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痛快？哈哈哈…”索罗斯艰难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神却死死盯着沈砚，“沈砚…你…你自身难保…还想着…撬我的嘴？我…我告诉你…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你…你和你那‘星’…很快…就…” 他的话戛然而止，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瞪圆！瞳孔骤然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他的视线，并非看向沈砚或林岚，而是死死地、带着极致惊恐地，锁定了沈砚头顶斜后方——牢房石壁高处，一个仅有拳头大小、用于通风换气的狭窄石孔！
“他…他…来…” 索罗斯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充满了魂飞魄散的惊骇！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撕裂空气死亡尖啸的锐响，如同毒蛇出洞，猛地从那狭窄的通风石孔中激射而出！
一道乌黑的、几乎融入阴影的细长寒芒！
快！快得超越了人眼捕捉的极限！
如同来自幽冥的死神之吻！
目标——索罗斯大张的、正要吐出惊天秘密的咽喉！
沈砚在林岚示警的同时已然警觉！他反应快如闪电，身体猛地向后仰倒，试图规避那未知的袭击！同时反手欲拔出腰间金刀！然而，那寒芒太快！太刁钻！它并非射向沈砚，而是精准无比地，如同被无形之手引导，瞬间跨越了那短短的距离！
“噗嗤！”
一声沉闷、令人牙酸的利物入肉声！
那支通体乌黑、只有小指粗细、形制奇特的精钢短小弩箭，精准无比地、深深贯入了索罗斯的咽喉正中央！ 箭尖从颈后透出寸许！带出一溜细小的血珠！
索罗斯的身体如同被雷亟般猛地一僵！狂乱的眼神瞬间凝固！充满了极致的惊骇、痛苦与…一丝诡异的“果然如此”的绝望！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怪响，大股大股暗红色的、带着泡沫的鲜血，如同泉涌般从他口中、鼻中、以及咽喉那致命的创口处疯狂喷溅而出！瞬间染红了他肮脏的囚衣和前胸！
“索罗斯！”沈砚目眦欲裂，怒吼出声！一步抢上前！
然而，一切都晚了！
索罗斯被锁链束缚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那双凝固着惊骇的眼睛，死死瞪着高墙上那个幽黑的通风口，仿佛要将凶手的影子烙印在瞳孔深处。随即，他头颅一歪，最后一丝生气迅速消散，只剩下那贯穿咽喉的乌黑弩箭，兀自微微颤动着箭羽！鲜血，还在汩汩流淌，在冰冷的地面蜿蜒出刺目的红痕。
灭口！就在大理寺卿沈砚的眼皮底下！就在戒备森严的大内天牢深处！凶手以如此嚣张、如此精准、如此冷酷的方式，将索罗斯这条可能通向最终真相的活口，彻底掐断！
“混账！”沈砚暴怒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雄狮，在狭小的牢房内轰然炸响！他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目如同燃烧的烙铁，死死盯住那个幽深、仅容拳头通过的通风石孔！凶手就在外面！就在这重重宫禁之中！就在他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的阴影里！
“谁？！谁在那里？！给我滚出来！！” 他朝着通风口厉声嘶吼，声音带着滔天的怒焰和冰冷的杀意！
几乎在沈砚怒吼的同时！
“大人！小心！”林岚清冷急促的声音响起！她并未被眼前的惨剧完全震慑，法医的本能让她在弩箭射入的瞬间，目光已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锁定了箭矢射入的角度和通风口的位置！她一步抢到通风口正下方，不顾喷溅的血迹，踮起脚尖，用随身携带的银质小镊子，以最快速度，极其精准地探入通风口内侧边缘的缝隙！
“叮！”
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林岚的镊子尖端，夹住了一小片东西！她迅速收回手，将镊子举到火把光线下！
镊子尖端，赫然夹着一根仅有半寸长、颜色灰褐、毫不起眼的…鹰羽翎毛！ 翎毛的根部，沾染着极其微量的、尚未干涸的黑色粘稠物质（弩箭尾羽固定胶）！这显然是弩箭在高速射出、擦过狭窄通风口石壁边缘时，被刮蹭掉落的箭尾稳定翎！
“箭尾翎毛！灰褐色鹰羽！”林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洞穿迷雾的锐利，“此羽色泽灰褐，羽干坚韧，是成年苍鹰次级飞羽的特征！绝非普通猎鹰或游隼所有！长安城内，能驯养此等大型猛禽，并以其翎毛制作精良弩箭者…屈指可数！”
她的目光如同寒冰，瞬间穿透牢房的石壁，直刺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内侍省！鹰坊！”
沈砚一把抓过那枚染血的灰褐色鹰羽！指尖感受着翎毛的坚韧与冰冷，眼中翻腾的怒火瞬间被一种足以冻结九幽的森寒杀意所取代！内侍省！鹰坊！弩箭！灭口！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如同百川归海，轰然汇聚成一个清晰无比、却又令人心胆俱寒的目标！
“好！好一个内侍省！好一个手眼通天！”沈砚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狱，每一个字都蕴含着足以崩裂山岳的怒焰与决绝！他死死攥紧那枚带血的鹰羽，仿佛攥住了凶手冰冷的脖颈！
“封锁内侍省！包围鹰坊！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本官倒要看看，这藏在大内深处的鬼魅魍魉，还能躲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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