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婚期已定，静园内悄然弥漫开一丝不同以往的、带着甜意的忙碌气息。礼部派来的官员和宫中女官已开始低调地进进出出，丈量场地，商议流程细节。沈砚的伤情恢复得更好些，已能在庭院中独立缓行片刻。林岚的灼伤也只剩下淡淡的痕迹，行动自如。
这日午后，两人避开前院筹备婚仪的琐碎，躲到后院一处临水的竹亭里。石桌上摆着新沏的香茗和几碟精巧点心。微风拂过水面，带来荷花的淡淡清香，也吹散了夏日的几分燥热。
沈砚放下手中的《唐律疏议》，看向对面正望着池中游鱼出神的林岚。阳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带着一种难得的、近乎慵懒的宁静。
“在想什么？”沈砚轻声问道，为她续上半盏温茶。
林岚回过神，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眼中带着一丝新奇的笑意：“在想…我们那个时代的婚礼。”
“哦？”沈砚来了兴致，放下茶盏，专注地看着她，“愿闻其详。你曾提过，与大唐婚仪颇为不同？”
“岂止是不同，简直是天差地别。”林岚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烁着分享的光芒，“首先，新郎新娘的礼服就大不一样。新娘子穿的叫‘婚纱’，通常是纯白色的，象征着纯洁和忠贞。那裙子…”她用手比划着，“…特别大！裙摆蓬蓬的，像一朵巨大的云，拖在地上老长，有时候还要好几个小孩子在后面帮忙提着，叫‘花童’。”
“白色？”沈砚微感诧异，随即了然，“倒是契合纯洁之意。只是在大唐，白色多用于丧葬…不过，既是你们那边的习俗，想必极美。”他想象着林岚身着如云白裙的样子，目光柔和。
“是啊，很美的。”林岚点头，“而且头上还会戴一个长长的、透明的纱，叫‘头纱’，把脸遮住一部分，显得很神秘。新郎呢，就穿一身剪裁特别合身的黑色或深色礼服，叫‘西装’，里面是白衬衫，打一个漂亮的领结或者领带。”她看着沈砚身上素雅的青色常服，笑道，“可比你这个复杂多了，但也更挺拔精神。”
沈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想象了一下那所谓的“西装”，觉得有些新奇：“听起来…倒是庄重。那仪式呢？也是在祠堂或者家中举行？”
“不一定！”林岚兴致勃勃，“可以在专门的婚礼殿堂、酒店，也可以在风景优美的海边、花园，甚至教堂——就是一种供奉他们信仰中神灵的地方。仪式上，新娘子会由父亲牵着，走过一条长长的通道，两旁坐着所有来祝福的亲朋好友，然后郑重地交到新郎手中。这叫‘父亲将女儿托付给丈夫’。”
“父亲托付…”沈砚沉吟着，“这倒与古礼中‘亲迎’时父命女有几分相似，只是更为郑重其事。”
“对！”林岚眼睛一亮，“然后会有证婚人或者神父主持，新人要互相交换誓言——就是当众承诺，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都会爱对方、照顾对方，不离不弃。”
“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沈砚低声重复着这句誓言，目光深深地看着林岚，仿佛要将这誓言刻入心底，“此誓…甚好。质朴，却道尽夫妻情义之根本。”
林岚被他看得心跳微快，继续道：“誓言之后，就是交换戒指了！”
“戒指？”沈砚不解。
“就是这个！”林岚伸出自己空无一物的左手无名指比划着，“一种小小的指环，通常是黄金或者白金做的，镶嵌着闪亮的宝石。新郎新娘各自为对方戴上，戴在左手无名指上，因为传说那里有一条血管直通心脏。”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象征着把对方放在心上，套牢一生一世。”
沈砚看着她的手指，若有所思：“指环为信，心意相通…虽形制小巧，寓意却深长。比之玉佩、玉簪等信物，更显…亲昵恒久。”他想象着那小小的指环套在林岚纤细手指上的模样。
“还有还有！”林岚越说越兴奋，“仪式结束的时候，新娘子会背对着所有未婚的女孩子，把手里捧着的花束用力向后抛出去！据说，谁接到这束花，谁就是下一个要结婚的人！大家都会去抢，特别热闹！”
沈砚想象着那场景，忍不住莞尔：“这倒是有趣。大唐婚礼上，有‘却扇’之礼，新妇以扇遮面，礼成后新郎需作却扇诗，新妇才移开扇子露出面容，引得众人喝彩。却不如你这‘抛花’来得…热闹直接。”他眼中带着笑意。
“还有亲吻！”林岚脱口而出，随即看到沈砚明显愣了一下，耳根似乎有些泛红，才意识到在这个时代当众亲吻是多么惊世骇俗。她赶紧找补，“呃…就是在仪式最后，新郎新娘会在所有宾客面前…轻轻亲一下对方的脸颊或者…嘴唇，表示礼成和爱意。”她声音越说越小，脸也微微发烫。
亭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沈砚端起茶盏，掩饰性地喝了一口，耳根的红晕却未褪去，轻咳一声道：“这…大唐礼法森严，此举恐…惊世骇俗了些。”他顿了顿，看着林岚微红的脸颊，眼中却并无责备，反而带着一丝好奇与柔和，“不过，既是你们那边的风俗…想必也是极自然之事。”
林岚看着他强作镇定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之前的尴尬也消散了，笑道：“是啊，大家都觉得很美好，是仪式的一部分。不像这里，新娘子得盖着红盖头，进了洞房才能掀开看到新郎长什么样，万一不满意…连退货都来不及！”她故意用现代词汇调侃。
“胡闹。”沈砚失笑，轻轻摇头，语气却是纵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退货’？”他学着她的词，“不过，‘却扇’之礼，倒也能让新妇在礼成时得见新郎仪容。”他看向林岚，目光温柔，“岚儿，无论古礼今俗，其核心，不过‘同心’二字。誓言也好，信物也罢，皆是此心之外显。能与你在陛下和亲友见证下结为夫妇，无论依循唐礼，或是你口中那新奇热闹的仪式，于我而言，皆是毕生所愿。”
林岚的心被他的话熨帖得暖洋洋的。她看着他认真而深情的眼眸，之前的兴奋与调侃都沉淀为一种深沉的感动。
“我也是。”她轻声说，目光落在亭外随风摇曳的荷花上，“其实…我觉得，我们的婚礼，可以融合一下。”
“哦？如何融合？”沈砚饶有兴趣地问。
“比如，我也可以穿红色的婚服，喜庆庄重。但…里面可以悄悄戴一枚小小的戒指。”她狡黠地眨眨眼，“只有你知道。然后…‘却扇’的时候，我不要你作诗，你…就看着我的眼睛说那句誓言，好不好？‘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我都爱你，照顾你，不离不弃。’”
沈砚静静地看着她，眼中似有星光闪烁，那份郑重与深情几乎要将人溺毙。他缓缓伸出手，隔着石桌，轻轻覆上她放在桌面的手背。
“好。”他低沉的声音如同誓言本身，清晰地响起在静谧的竹亭里，“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沈砚此生，定不负林岚。此心此誓，天地可鉴，日月为证。”
林岚反手与他交握，脸上绽放出明媚而幸福的笑容：“一言为定！”
荷风送爽，竹影婆娑。古今的婚俗差异，在这交握的双手和彼此眼中的承诺里，找到了最完美的契合点。下月初八，那场属于他们的婚礼，注定将是一场独一无二的、融合了古韵与深情的盛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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