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滑开的声响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在林枫绷紧的神经上炸成惊雷。他猛地收回按在秦教官伤口的手指，转身的瞬间，眼底暗金光芒倏然闪过，周身气息骤然凌厉如护崽凶兽，死死锁向那扇洞开的门——门后涌来的陈旧气息里，藏着未知的沉郁。
门内黑暗粘稠如墨，能吞噬一切光线。直到一点昏黄烛光毫无征兆地亮起，在浓黑中撑起一小片摇晃的光亮。
烛光里，是张布满沟壑的脸，皱纹深得像被岁月犁过的土地，皮肤干枯如脱水的橘皮。老妪裹着洗得发白的深色布衣，佝偻的脊背几乎弯成直角，手中黄铜烛台造型古旧，烛火燃着淡淡檀香，烟气细得像丝线。她的眼睛浑浊，却不是空洞的黯淡，反倒像两口埋在深山的古井，任外界狂风骤雨，眼底始终波澜不惊，平静地迎上林枫满是戒备的目光。
她身上没有丝毫敌意，更没有腐化怪物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腐味。相反，周身萦绕着一缕极淡却极纯的能量——那能量与老宅的气息同源，像一块浸了百年时光的青石，将外界的污秽与纷扰全挡在身外。
“年轻人，不必紧张。”老妪的声音沙哑得像枯叶在石板上摩擦，每一个字都裹着岁月的磨砂感，“老身只是这里的看守人，一个快被时间忘在角落的老骨头罢了。”
她的目光越过林枫，落在后方树根下昏迷的秦教官身上，在那片灰黑色的伤口上顿了顿。浑浊眼底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了然，随即又沉回古井般的平静。
“侵蚀入骨，邪气缠体……能撑到现在，倒是个硬骨头。”老妪的语气淡得像在说“今天风大”，指尖却轻轻点了点空气，“你用的法子太险，好在暂时把他的命吊住了。”
林枫心头一凛。这老妪绝不简单！她不仅能在被腐化浸透的城市里守住这样一处“净土”，更一眼看穿了他那步险棋般的治疗。她是谁？是敌是友？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林枫没有松劲，体内力量依旧蓄势待发，声音冷得像冰。
老妪没直接回答，只是颤巍巍举着烛台，往门内退了半步，让出一片能容人通过的空间。“外面风紧，不干净的东西正往这边凑。想救你同伴，就进来吧——这里，暂时还安全。”
她的邀请里没有胁迫，只有一种“你别无选择”的坦然，仿佛早算准了林枫的处境。
林枫锐利的目光扫过老妪枯瘦的手、古旧的烛台，又捕捉到庭院外那股越来越近的恶意——追兵的搜索波动像潮水般涌来，秦教官的伤势根本拖不起。眼前这神秘的老妪，这栋沉默的老宅，是眼下唯一的生路。
赌一把！
林枫不再犹豫，弯腰背起秦教官，脚步沉稳地跨进木门。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将外界的危险暂时隔在门外。
门内是间不大的厅堂，陈设简直到了简陋的地步：一张桌面开裂的木桌，两把椅腿不稳的旧椅，角落里用石头垒的壁炉早已熄灭，炉灰冷得像死灰。四处积着厚厚的尘埃，蛛网在房梁上结得密如罗网，唯有烛台照亮的那片区域，尘埃薄得像是常被人拂过。
空气里，檀香与尘埃的味道缠在一起，闻着竟有种奇异的安宁。
老妪把烛台放在木桌上，火苗晃了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地扭曲着，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
“把他放这儿吧。”老妪指了指地面一块相对平整的地方，那里的尘埃明显比别处薄。
林枫小心地将秦教官放下，刚直起身，就见老妪蹲下身，枯瘦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伤口边缘——那手指上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可秦教官伤口处原本微微蠕动的腐化肉芽，却像见了天敌般猛地缩成一团，瞬间没了动静。
“果然是‘牧者’的手段，阴毒又顽固。”老妪喃喃自语，抬头看向林枫时，眼底多了几分复杂，“你的力量能克它，可想连根拔起，难。”
“你有办法？”林枫往前半步，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
老妪缓缓起身，走到墙边，枯指在一块不起眼的墙砖上按了三下——先是轻按，再是微转，最后猛地一压。一阵细微的“咔嗒”声从墙内传来，墙砖向内凹陷，接着滑向一侧，露出个巴掌大的壁龛。壁龛里没有金银，只有两样东西：一本封面漆黑的薄册，材质非皮非纸，摸上去像浸了油的木头；还有个巴掌大的陶罐，陶纹是早已失传的古样式。
她拿起陶罐，拧开密封的木塞，一股清凉的草木香立刻飘了出来，罐里是墨绿色的粘稠膏体，像熬了很久的药膏。
“这是‘清心膏’，祖上传的方子。”老妪用指甲挑出一点膏体，小心翼翼地抹在秦教官伤口周围，膏体触到灰黑色腐肉的瞬间，发出极轻的“滋滋”声，几缕几乎看不见的青烟袅袅升起，“能暂时压下邪气，稳住他的心神。”
林枫看得清楚，秦教官原本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了些，呼吸也从急促变得平稳——但他能感知到，那膏体只治了标，伤口深处那股阴冷的腐化本源，依旧像毒蛇般盘踞着。
老妪把陶罐递给林枫，指腹擦过罐口的陶纹：“每日涂一次，能保他三日无事。三日之后……”她摇了摇头，剩下的话没说出口，可那声叹息里的无奈，比任何话语都更清楚。
接着，她拿起那本黑色薄册，枯指轻轻摩挲着封面，浑浊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追忆的温软，有痛惜的涩然，还有深到骨子里的疲惫，像一块浸了水的棉絮，沉得抬不起。
“这笔记是我老师留下的。”老妪的声音低了些，檀香的烟气裹着她的话，多了几分恍惚，“他和你一样，背着特殊的担子，走在光明和黑暗的缝里——守着不该让人知道的秘密，挡着从世界外头爬进来的东西。”
她把笔记递向林枫，指尖还带着烛火的温度：“里面记着他对‘牧者’、对腐化，还有对这城市底下那座‘门’的研究。或许……能帮到你。”
林枫接过笔记，指尖触到封面的瞬间，一股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他能感知到册子里藏着一缕微弱却坚韧的精神印记——那是属于那位逝去看守人的执念，像一点不肯熄灭的星火。
“‘门’？”林枫抓住了关键，声音陡然收紧。
老妪指了指脚下的石板，石板缝隙里积着的尘埃，似乎比别处更厚：“这城市的地底下，沉睡着一座老得没人知道年头的‘门’，一头连着咱们这，另一头……是连名字都不能提的地方。”她顿了顿，烛火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牧者’到处散播腐化，不光是为了搅乱人心，更是为了攒能量——把封印磨薄了，才能把那扇门彻底推开。”
“工厂那个节点……”林枫刚开口，就被老妪打断。
“那不过是藤蔓上的一个吸盘。”老妪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沉重，“毁了一个，还有无数个，反倒会打草惊蛇。真正的关键，在‘门’本身，还有守着‘门’的……核心阵眼。”
“核心阵眼”四个字像惊雷，在林枫耳边炸开！这与他在岛上修复阵眼的经历，竟如此相似！难道这个世界，也藏着一套用来封锁恐怖存在的封印体系？而这座被腐化啃噬的城市，就是体系里的关键节点？
“笔记里有阵眼位置的线索，可具体在哪儿……老师到最后也没找着。”老妪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化不开的遗憾，“他就是去寻最后一个线索时，遇上了‘牧者’的围攻，再也没回来。”
林枫翻开笔记第一页，纸页泛着陈旧的黄褐色，上面是用狼毫写的字——笔锋刚劲得像出鞘的剑，却又带着几分隐忍的沉郁：“守望非为隔绝，而为平衡；封印非为永恒，而为等待。当群星归位，钥匙显现，真正的抉择方临……”
群星归位？钥匙显现？
林枫下意识握紧右手，掌心那枚冰蓝印记忽然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笔记里的文字。
老妪看着他的动作，浑浊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微光，却什么也没问，只是缓缓走到窗边，望着外面依旧浓黑的庭院。窗棂上的蛛网在风里轻轻晃，像她垂在身侧的衣角。
“它们的力量越来越强，‘门’的波动也越来越频繁了。”老妪的背影在烛光里显得格外单薄，像随时会被黑暗吞没，“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年轻人。在你找到阵眼、做出‘抉择’之前，这里能当你的避风港——但记住，这世上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烛火又晃了晃，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贴在斑驳的墙上，像一尊守了千年的石像，孤独，却始终站着。
林枫握紧手中的笔记，纸页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沉甸甸的——那是无数个“看守人”的执念。秦教官的呼吸在耳边轻轻起伏，微弱却坚定。岛屿的危机还没解除，城市的灾难又已压在心头，他像被卷入了一场更庞大、更深邃的漩涡，漩涡中心，正是那座沉在城市地下、牵着无数人命运的“门”。
掌心的冰蓝印记还在发烫，与笔记里的精神印记遥遥呼应，像两道微弱的光，正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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