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斜轸使者那句关于“黑云寨后山礼物”的话,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陈远的心脏!果然!那批足以将整个山寨送上天的火药,耶律斜轸一直记着,此刻更是毫不掩饰地拿来作为威胁和嘲弄的筹码!
前有契丹铁骑虎视眈眈,侧有晋军步卒心怀叵测,身后还有一个神秘莫测、立场成谜的赵青抛来的、不知是救命稻草还是索命绞索的“邀请”!
三方势力,如同三把铡刀,悬在头顶,将这支不足三百人的残兵败将,逼入了真正的绝境!无论投向哪一方,都可能万劫不复!
土坡之上,残存的镇北军将士们面露绝望,连最为悍勇的张彪、刘擎天,此刻也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实力的绝对差距,阴谋的层层包裹,让任何挣扎都显得苍白。
陈远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剧烈的痛感刺激着他近乎麻木的神经。他不能倒在这里!石头、李狗儿,那么多弟兄的血不能白流!黑云寨、小王庄,他们好不容易挣下的基业,不能就这么完了!
他的目光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的孤狼,凶狠、决绝,又带着一丝疯狂的算计,在三方势力之间急速逡巡。
必须破局!必须在这死局中,撕开一条生路!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极其冒险、近乎异想天开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骤然成型——驱虎吞狼,金蝉脱壳!
他要利用这三方彼此猜忌、互相牵制的微妙平衡,挑起晋军与契丹的直接冲突,然后趁乱,带着队伍脱离这个死亡漩涡!至于赵青的“邀请”……或许,也能反过来利用!
陈远猛地抬起头,脸上所有的犹豫和恐惧瞬间被一种近乎赌徒般的疯狂所取代。他先是对着坡下那名赵青派来的信使,朗声回应,声音确保能被远处的耶律斜轸和张希崇听到:
“回去告诉赵先生!他的‘好意’,陈某心领了!‘黑风隘’之约,我等必准时赴会!请他务必备好粮草,守住秘径,待我等脱身,再图大计!”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是回应,更是说给另外两方听的!他要让张希崇和耶律斜轸都认为,他陈远已经决定投向赵青(或者说赵青背后的未知势力)!
果然,此言一出,张希崇脸色更加阴沉,而耶律斜轸金色面甲下的目光,也瞬间锐利了几分!
紧接着,陈远猛地转身,面向严阵以待的晋军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石破天惊的怒吼,目标直指张希崇:
“张招讨使!你都听到了!耶律斜轸狼子野心,不仅欲吞并燕云,此刻更是连你这‘盟友’也想一并除掉!他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你粮草被毁、军心浮动之时出现?他就是来趁火打劫,杀人灭口的!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真要等他的铁骑踏破你的军阵,将你我这‘知情者’一并屠戮,他才甘心吗?!”
这番话,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张希崇和他麾下晋军将领最敏感的神经上!尤其是那些中下层军官和士兵,本就对与契丹“合作”心存疑虑,此刻听闻主帅可能被“灭口”,更是哗然骚动!
“他说的有道理啊!”
“契丹狗怎么会那么好心来帮我们?”
“招讨使,不能信胡狗啊!”
军心,进一步动摇!
陈远毫不喘息,矛头又猛地转向耶律斜轸的方向,声音带着无尽的嘲讽与悲愤:
“耶律斜轸!你也休要假仁假义!你与我黑云寨,与刘将军的黑虎军,早已是血海深仇,不死不休!今日你与张希崇勾结,欲置我等于死地,此仇不共戴天!我陈远在此立誓,只要今日不死,必与你耶律部,周旋到底!你那黑云寨后山的‘礼物’,他日我必十倍奉还!”
他这是彻底撕破脸,将自己摆在契丹不死不休的对立面,同时,也是在变相地“提醒”和“逼迫”张希崇——我们和契丹是死仇,绝无缓和可能!你若还想利用我们,或者担心我们投向契丹,现在就必须做出选择!
一番话,挑拨、威胁、表态、立誓……将语言的艺术和人心的把握运用到了极致!
效果立竿见影!
张希崇被陈远的话逼到了墙角。他深知,若再迟疑,不仅军心彻底崩溃,耶律斜轸很可能真的会趁机发动攻击!与契丹合作本就如履薄冰,此刻信任已然破裂!
而耶律斜轸,听着陈远那决绝的誓言,看着他身后那支虽然残破却煞气不减的队伍,尤其是想到那神出鬼没、威力惊人的“轰天雷”,杀心更是炽盛!此子不除,后患无穷!但他同样忌惮张希崇的三千步卒,不愿硬拼。
就在这两大巨头各怀鬼胎,杀意涌动却又互相忌惮,局势一触即发之际——
陈远看准这千载难逢的、因他话语而制造的短暂僵持与混乱,对身旁的刘擎天、张彪等人发出了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命令:
“就是现在!所有人,跟我向东南方向,突围!快!”
他选择的方向,既不是赵青邀请的西北“黑风隘”,也不是晋军或契丹任何一方的正面,而是看似绝路的、地形更加复杂崎岖的东南山区!
命令一下,镇北军残部没有丝毫犹豫!求生的本能和对陈远近乎盲目的信任,让他们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跟着陈远,不管不顾地朝着东南方向亡命奔去!
他们的动作太快,太突然!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张希崇一愣,他本以为陈远会趁机谈条件,或者选择一方投靠,没想到他竟然直接跑了?!
耶律斜轸也是目光一凝,他也没想到,这个屡次让他吃亏的年轻人,在挑拨起两大势力的对立后,自己竟然率先脱身?!
“追!”几乎是同一时间,张希崇和耶律斜轸都下意识地想要下令追击这支心腹大患。
然而,就在命令即将出口的瞬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和……对彼此的深深忌惮!
张希崇担心自己若分兵去追,耶律斜轸会趁机攻击他本阵。
耶律斜轸同样担心自己若去追陈远,张希崇会从背后给他一刀。
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陈远已经带着队伍,如同滑溜的泥鳅,冲出了数百步,钻入了东南方向那片茂密的山林之中,身影迅速被树木和地形遮挡!
“混账!”张希崇气得几乎吐血,却不敢轻易调动主力。
“狡猾的南人!”耶律斜轸也是怒骂一声,金色面甲下的脸色阴沉如水。
两人互相提防,谁也不愿先动,竟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从眼皮底下飞了!
而那名赵青派来的信使,看着陈远等人消失的方向,愣了一下,随即也调转马头,快速消失在来路。
暂时脱离了必死之局,陈远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他带着队伍在密林中拼命狂奔,直到确认暂时甩开了可能的追兵,才敢停下来稍作喘息。
清点人数,又折了十几个弟兄。每个人都是伤痕累累,疲惫欲死。
“陈兄弟,接下来……我们去哪儿?真去‘黑风隘’找赵青那狗贼?”刘擎天喘着粗气问道,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前路的迷茫。
陈远靠在一棵树上,剧烈地喘息着,摇了摇头,目光望向东南方更深处那连绵的、仿佛没有尽头的群山,眼神深邃:
“不,‘黑风隘’是死路,绝不能去。赵青此人,心思叵测,其背后牵扯的势力,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他今日现身,绝非好心。”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们要去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
“哪里?”
陈远缓缓吐出三个字,却让所有听到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契丹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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