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洛阳城，死寂中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喧嚣。那不是人声，而是风穿过空荡街巷时，裹挟着若有若无的厮杀呐喊与金铁交鸣的残响；是远处那幽幽碧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作响与低沉呜咽。天空的血云低垂，将黯淡的月光染成一片昏红，投射在断壁残垣上，拖曳出扭曲怪诞的影子。
刘擎天背负着陈远，一行人如同鬼魅，紧贴着坊墙的阴影，小心翼翼地向北潜行。每个人都按照老仓的吩咐，在鼻下和太阳穴涂抹了寒玉髓粉，那股清凉之意确实有效抵御了空气中无孔不入的、试图扰乱心神的煞气寒意。手中紧握的青铜清心镜，镜面冰凉，偶尔靠近街角那些碧绿异火时，镜面会微微震颤，映照出的火焰影像也会出现一刹那的扭曲、淡化，仿佛真的能“辟易”些许邪祟。
陈远伏在刘擎天宽厚的背上，左臂无力地垂着，仅存的左手紧握监天令，闭目凝神。他不再试图强行压制或引导体内那脆弱的能量平衡，而是将心神沉入其中，细细体会着那淡金（星烁生发）与暗红（空寂血煞）能量丝线般交织、旋转的状态。这种平衡极其微妙，仿佛走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但正是这种状态，让他对周围环境中的同类能量——那弥漫全城的煞气与地脉异动——拥有了一种近乎直觉的敏锐感知。
“左转……前方十字路口右侧的井口，煞气尤其浓郁，绕开。”他闭着眼睛，低声指引。众人依言而行，果然避开了一处散发着更强精神干扰的碧火源头。
“这法子管用！”一名北疆老兵低声道，看向陈远的目光带着敬畏。
在陈远这种奇异的“能量导航”下，他们避开了多处明显的危险区域，行动效率大增。但越靠近则天门旧址，环境越发凶险。地面的震动感愈发清晰，并非持续不断，而是如同某种巨大机械的脉搏，富有规律。空气中开始出现细密的、仿佛金属粉尘般的暗红色颗粒，沾染在皮肤上，带来轻微的刺痛和麻痹感。
“是高度凝聚的煞气与地脉金属微粒混合的产物！”墨文用一块特制的磁石小心收集了一些颗粒，脸色凝重，“长期暴露其中，恐怕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害！”
终于，他们穿过最后一片狼藉的里坊废墟，眼前豁然开朗——则天门广场到了。
昔日象征皇权威严、宽阔恢弘的广场，如今已沦为一片诡异之地。巨大的青石板地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缝，裂缝中不是泥土，而是不断向上蒸腾的、带着腥气的暗红色雾气。广场中央，原本则天门巍峨基座的所在，此刻被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暗红色能量漩涡所取代！漩涡中心深不见底，仿佛直通地狱，那规律性的地面震动和强大的吸力正是源自于此！天空的血云在此处形成一个巨大的漏斗状，缓缓旋转，将更多的诡异能量倾注而下。
而在那能量漩涡的四周，赫然矗立着八尊身形模糊、高达两丈、由暗红色能量与金属尘埃凝聚而成的**重甲武士虚影**！它们身披前隋制式的明光铠幻影，手持巨斧、长戟等兵刃，无声地环绕着漩涡巡逻，空洞的眼眶中跳动着碧绿的鬼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肃杀与死亡气息！
“煞气凝形！能量场已经强到可以干涉现实，形成具象化的守卫了！”公输衍倒吸一口凉气，“这比地宫里的‘地跋’更加诡异！”
更让人心惊的是，在广场的边缘，靠近他们藏身之处的方向，竟然倒伏着几具尸体！看衣着，并非普通百姓，而是身着劲装，携带各种奇门工具，其中一具尸体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柄刻有扭曲纹路的短杖——**归墟教徒**！
“他们……他们自己人也死在这里？”刘擎天愕然。
“看来，这失控的煞气漩涡和能量守卫，是敌我不分的。”凌素雪冷静分析，“归墟教团引动了这股力量，但他们自己也未必能完全控制。这些教徒可能是试图靠近漩涡核心进行某种操作时，被守卫击杀了。”
陈远睁开眼，望向那巨大的能量漩涡和八尊守卫，感受着监天令传来的、既被吸引又充满排斥的剧烈波动，以及体内那团平衡能量随之加速的旋转。他低声道：“‘昭明镜’……就在那漩涡下面。它没有被完全破坏，但它的能量场被扭曲了，从‘镇压’变成了‘聚集’和‘增幅’……我们必须下去，将其复位，或者……彻底关闭它。”
“怎么下去？那八个大家伙可不好惹！”刘擎天看着那八尊散发着恐怖威压的能量守卫，头皮发麻。
陈远的目光扫过广场，最终落在那些归墟教徒的尸体上，尤其是他们携带的工具。“他们有备而来……或许，有某种方法可以暂时干扰这些守卫？”
墨文和公输衍对视一眼，立刻小心地靠近一具离得最近的教徒尸体，仔细检查他携带的物品。很快，他们找到了几个巴掌大小、结构精密的青铜罗盘，罗盘中心并非指针，而是一枚不断微微震动的、散发着微弱暗金光芒的晶体碎片。
“这是……‘扰频器’？”公输衍拿起一个罗盘，仔细观察，“原理类似我们干扰‘地跋’能量场的方法，但更加精巧！这晶体……似乎能发出一种特定频率的波动，干扰这种由煞气和地脉能量构成的凝聚体的稳定性！”
“试试看！”陈远道。
公输衍调整了一下罗盘侧面的几个旋钮，小心翼翼地将罗盘对准最近的一尊能量守卫，然后猛地按下中心的一个机括！
“嗡——！”
罗盘中心的晶体碎片爆发出强烈的暗金光芒，一道无形的波动瞬间扩散开来，笼罩了那尊能量守卫！
那守卫原本流畅巡逻的动作猛地一滞，周身暗红色的光芒剧烈闪烁，形体开始变得模糊、不稳定，仿佛信号不良的影像！它发出一种无声的咆哮，挥舞着能量巨斧，却显得动作迟滞、失去了准头！
“有效！但时间有限！这罗盘的能量在快速消耗！”公输衍急声道。
“足够了！擎天，护住我！我们冲过去！”陈远喝道。
刘擎天二话不说，背紧陈远，一手持刀，一手抓起一个扰频罗盘。凌素雪、墨文、公输衍以及其余精锐也各自拿起罗盘，结成突击阵型。
“冲！”
一行人如同利箭，射向广场中央的能量漩涡！手中扰频罗盘全力开启，无形的干扰波如同护盾般扩开，所过之处，那些能量守卫纷纷动作凝滞、形体扭曲，攻击变得杂乱无章！
他们险之又险地穿过守卫的拦截，终于冲到了那巨大的暗红色能量漩涡边缘！强大的吸力几乎要将人扯入那无尽的深渊，狂暴的能量乱流撕扯着他们的身体和意志！
“入口在哪里？！”刘擎天大吼，顶着狂风。
陈远左手紧握监天令，将其高高举起！监天令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淡金与暗红交织的光泽与下方的能量漩涡产生了剧烈的共鸣！
“在那边！漩涡侧壁，有一道相对稳定的能量裂隙！”陈远指向漩涡某处。
那裂隙若隐若现，仿佛风暴眼中的一丝平静。
“跳！”
没有犹豫，刘擎天背负陈远，率先纵身跃入那暗红色的裂隙！凌素雪等人紧随其后！
强烈的失重感和能量冲刷之后，他们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的液体，重重地落在了一片坚硬冰冷的地面上。
周围不再是狂暴的能量乱流，而是一片奇异的、相对安静的空间。他们似乎身处一个巨大的、圆形的青铜殿堂之内。殿堂四周墙壁光滑如镜，铭刻着无数繁复古老的宇文恺符文，穹顶之上，镶嵌着无数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夜明珠，如同星空。
而在殿堂的正中央，并非想象中的镜面，而是一座复杂无比的青铜机械结构！无数齿轮、轴承、连杆、水晶透镜以一种极其精妙的方式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缓缓自转的、直径约三丈的球形装置。装置的表面，大部分区域黯淡无光，覆盖着厚厚的尘埃，但仍有少数几个节点，正不受控制地闪烁着暗红色的、紊乱的光芒——正是这些节点的异常，导致了外部能量漩涡的生成和煞气的失控！
这就是“昭明镜”的真面目？并非一面镜子，而是一座极其精密的、用以调节地脉能量和城市气运的**大型光学与机械共振装置**！
然而，此刻，在这沉寂的古老装置旁，并非空无一人。
一个身披深灰色斗篷、背对着他们的身影，正站在控制台前，双手飞快地在一个布满晶石按键和水晶显示屏的古老面板上操作着，试图稳定或进一步扭曲那装置的能量输出。
听到身后的动静，那身影的动作顿住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
斗篷的兜帽下，露出一张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本应绝无可能出现在此地的脸。
雷朔。
徐如海那位因内乱被剥夺实权、本该在舰队中反省的巡海校尉，雷朔！
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狂热、疲惫与一丝诡异的平静笑容，目光扫过震惊的众人，最终落在刘擎天背上、脸色苍白的陈远身上。
“你们……终于来了。”雷朔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可惜，晚了半步。这‘万象璇玑仪’……很快，就将迎来它真正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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