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铁皮盒从后山废宅跑回来时，天刚蒙蒙亮。裤脚还沾着地窖里的湿泥，掌心被铜钥匙硌出一道红印，可我攥得更紧了——阿柚最后那句“别相信李伯”像根刺，扎在我心里。李伯是村里的老支书，小时候我丢了铅笔盒，还是他帮我在村口的槐树下找到的，怎么会和阿柚哥哥的失踪有关？
我把铁皮盒藏进衣柜最底层，用旧衣服裹了三层。刚要转身，眼角忽然瞥见书桌上的旧相册，照片里阿柚搭在我肩上的手，食指的疤在晨光里格外清晰。我走过去摸了摸那道疤的印记，忽然想起地窖里她抓住我的手时，指尖真实的温度——那不是幻觉，她明明离我那么近，却又在最关键的时候消失。
“李伯……”我对着照片轻声念出这个名字，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片段：十年前的秋天，我蹲在村口哭，因为阿柚好几天没出现。李伯走过来递给我一颗糖，说“阿柚去城里找她哥了，过阵子就回来”。当时我信了，可现在想来，阿柚那时明明就困在村里，哪也去不了。
我揣着那枚铜钥匙，趁着晨雾没散，往村西头的祠堂走。祠堂是村里最老的建筑，红墙都褪成了灰粉色，门口的石狮子缺了一只耳朵。平时这里除了祭祖，很少有人来，只有李伯每天早上会来打扫——这是他当支书后一直管的事。
我贴着墙根绕到祠堂后门，木门上的铜锁锈迹斑斑，却没锁死。我轻轻推开门，吱呀声在晨雾里格外刺耳。祠堂里飘着香灰的味道，正中央的供桌上摆着密密麻麻的牌位，最上面那排，写着“林氏历代祖先”——阿柚和她哥，都该姓林。
阿柚说的老柜子在祠堂东侧的角落里，是个黑檀木的立柜，柜门上雕着缠枝莲的花纹，正中央挂着一把和我手里一模一样的铜锁。我走过去时，心跳得像要撞开胸口，指尖刚碰到铜锁，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你怎么在这里？”
我猛地回头，看见李伯提着扫帚站在门口，晨雾落在他的白头发上，脸色比平时沉了不少。我攥着铜钥匙的手悄悄背到身后，勉强笑了笑：“我……我来给祖先上香。”
李伯的目光扫过我身后的立柜，眉头皱了皱：“这柜子好多年没开过了，你别乱碰。”他说着朝我走过来，脚步不快，可我却觉得后背发紧——他的眼神，不像平时那样温和，倒像在盯着什么猎物。
我往后退了一步，刚好贴到立柜上。柜门上的铜锁冰凉，我忽然想起阿柚在窖里说的话，心脏一横，猛地把铜钥匙插进锁孔。“咔嗒”一声，锁开了。李伯的脸色瞬间变了，伸手就要来抢我手里的柜门：“别打开！”
我躲开他的手，一把拉开柜门。里面没有别的，只有一个用蓝布包着的东西，还有一叠泛黄的账本。我抓过蓝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个小小的木盒，盒盖上刻着“林砚”两个字——是阿柚哥哥的名字。
“这东西不是你的，放回去！”李伯过来拽我的胳膊，力气大得不像个老人。我挣扎着把木盒抱在怀里，往后退到供桌旁，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香炉。香灰撒了一地，李伯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十年前，是不是你把林砚藏起来了？”我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发颤，“阿柚说，别相信你。”
李伯的脸白了白，往后退了一步，嘴里念叨着：“我不知道什么林砚……你别听那东西胡说。”他说“那东西”的时候，眼神飘向我身后的空气——他看得见阿柚？
我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指着信纸上的指纹：“这枚指纹，是不是你的？”李伯的目光落在指纹上，身体晃了晃，靠在门框上。
就在这时，我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轻飘飘的脚步声。我回头，看见阿柚的身影慢慢浮现在供桌旁，她的头发上沾着一点香灰，右手食指的疤在晨光里格外清晰。“哥当年发现你挪用村里的钱，你就把他关起来了，对不对？”阿柚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在空气里，“你怕他把账本交给上面，就谎称他失踪了。”
李伯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阿柚飘到他面前，我第一次看见她的眼神里带着冷意：“你以为把账本藏在祠堂，就没人知道了？你以为我哥没留下证据？”她指着我手里的木盒，“这里面，是你当年写的欠条，还有你让别人帮你做假账的证据。”
李伯瘫坐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嘴里喃喃着：“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给我儿子治病……”
阿柚的身影晃了晃，看向我，眼神又变得温柔：“账本和欠条，都是哥留给你的证据。”她的声音越来越淡，“我终于帮哥把真相说出来了……”
我伸手想去碰她，可她的身影却慢慢变得透明。“别难过。”她最后看我的眼神，像小时候我生病时那样，“我只是去见哥了。以后，你要自己好好的。”
祠堂里的晨雾渐渐散了，阳光从门口照进来，落在阿柚消失的地方。李伯坐在地上，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我抱着木盒和账本，忽然明白，阿柚留在这世间的执念，从来不是等哥回来，而是帮哥把真相说出来，让那些被藏起来的事，终于能晒到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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