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老宅的煤油灯芯轻轻跳动，将堂屋的光影拉得忽明忽暗。林夏搬了张竹椅坐在门槛上，阿晚的身影倚在门框边，青布衫的衣角被晚风拂得微微晃动，两人都没说话，只静静听着院子里石榴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还记得你第一次偷藏糖吗？”阿晚忽然开口，声音裹着月光的温柔，打破了夜色的静谧。
林夏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竹椅边缘光滑的木纹。“当然记得，那年我六岁，你给我买了麦芽糖，说每天只能吃一小块，结果我趁你不注意，偷偷藏了三块在枕头底下，最后全化了，黏得枕套上全是糖渍。”
阿晚也笑了，眼底的光比煤油灯更暖。“那时候你吓得躲在床底下，以为我会骂你，结果我找了半天，发现你抱着枕头缩在角落，眼睛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宠溺，“最后还是我帮你洗的枕套，晾在院子里，晒了两天才干，你还非要守在旁边，怕小鸟把糖渍叼走。”
林夏的眼眶微微发热，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细碎记忆，经阿晚一提，忽然变得清晰无比。他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好，晾衣绳上的枕套散发着皂角和阳光的味道，他搬着小板凳坐在旁边，阿晚则在院子里劈柴，斧头落下的声音沉稳而有节奏，成了他童年记忆里最安心的背景音。
“还有一次，我发高烧，你守了我整整三天三夜。”林夏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那时候医疗条件不好，你背着我走了十几里山路去镇上的卫生院，山路崎岖，你摔了好几个跟头，却死死护着我，到了卫生院的时候，你的膝盖全是血，却还笑着问我疼不疼。”
阿晚的身影轻轻动了动，似乎想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指尖却在触碰到他肩头的瞬间微微停顿，最终只是温柔地落在他的发顶。那触感依旧虚幻，却带着足够的暖意，抚平了他心底的酸涩。“你那时候烧得迷迷糊糊，嘴里一直喊着我的名字，我怎么敢离开。”他的声音低沉了些，“我看着你小小的身子蜷缩在病床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你能好起来，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林夏忽然想起，那天他醒来的时候，看到阿晚趴在床边睡着了，阳光透过卫生院的窗户落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染得有些透明。那时候他还不懂，为什么阿晚的脸色那么苍白，直到后来他才知道，阿晚为了让医生好好治他，耗尽了自己的灵力，差点魂飞魄散。
“阿晚，”林夏抬头看向他，月光落在他的脸上，清晰地映出他眼底的愧疚，“对不起，那时候我太不懂事了，总是让你担心。”
阿晚轻轻摇了摇头，眼底没有丝毫责备，只有欣慰。“傻孩子，看着你长大，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他抬手，指向院子里的石榴树，“你看，那棵树今年结了这么多果子，就像你这些年收获的成长，每一个都沉甸甸的。”
林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月光下的石榴树影影绰绰，枝头的石榴像一个个红灯笼，透着勃勃生机。他忽然想起十八岁那年，他种下这棵树的时候，阿晚曾说，等石榴树开花结果，他就真正长大了。如今，石榴树早已枝繁叶茂，而他也终于明白了“长大”的意义——不是不再需要依靠，而是学会了成为别人的依靠，同时也懂得了珍惜身边的陪伴。
“我去给你摘个石榴吧。”林夏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搬来梯子，小心翼翼地爬上墙头，伸手摘下一个最大最红的石榴。刚想递给阿晚，却发现阿晚的身影正站在月光下，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布包。
“这个给你。”阿晚将布包递过来，布包是用粗布缝的，边角有些磨损，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
林夏接过布包，入手温热，轻轻打开，里面竟装着一沓泛黄的信纸，还有几颗用红线串起来的小石子。信纸上面是阿晚的字迹，娟秀而有力，记录着他从出生到成年的每一个重要时刻——第一次翻身，第一次说话，第一次上学，第一次拿到奖状，甚至还有他青春期那些懵懂的小烦恼。
“这些是我这些年记下来的。”阿晚的声音带着一丝羞涩，“我怕我记不住，就把关于你的每一件事都写下来，还有这些小石子，是你小时候在河边捡的，说要送给我当礼物，我一直好好收着。”
林夏的手指抚过泛黄的信纸，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却字字句句都透着浓浓的爱意。那些他早已遗忘的小事，阿晚却记得清清楚楚，甚至郑重地记录下来，珍藏了这么多年。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信纸上，晕开小小的水渍。
“阿晚，”林夏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攥着布包，仿佛那里面装着他整个童年，装着阿晚全部的温柔。
阿晚看着他，眼底满是心疼，却又带着一丝释然。“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彻底离开，这些东西，就当是我留给你的念想。”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格外温柔，“以后就算我不在了，看到这些，你就会知道，曾经有人拼尽全力爱过你，陪伴过你。”
“不，你不会离开的。”林夏用力摇头，将布包紧紧抱在怀里，“我们说好的，你会一直陪着我，直到时间的尽头。”
阿晚没有反驳，只是笑了笑，身影在月光下变得有些朦胧，却依旧温柔。“夜深了，风凉，进屋吧。”他转身走进堂屋，煤油灯的光芒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青石板地上，像是在诉说着一段未完的牵挂。
林夏跟在他身后，紧紧抱着怀里的布包，感受着里面传来的温热。他知道，无论时光如何流转，无论阿晚是否会永远陪伴在他身边，这份跨越阴阳的深情，这份独一无二的陪伴，都会成为他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藏，照亮他未来的每一段旅程。
堂屋里的煤油灯依旧亮着，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与灯光交织在一起，将两人的身影紧紧依偎，构成一幅温暖而静谧的画面，定格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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