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灸的药香仿佛还萦绕在鼻尖，混合着一种更深沉的、属于霍霆越身上雪松与冷铁的气息，织成了一张无形而密实的网，将苏晚晚轻柔地笼罩。她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或许是在他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中，或许是在他始终未曾松开的手掌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里。
她是被一种奇异的触感唤醒的。不是刺眼的晨光，而是额头上传来的、温软而干燥的触碰。那触感一触即分，轻得像蝶翼拂过，却带着一种郑重其事的小心翼翼。
苏晚晚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霍霆越近在咫尺的容颜。他已经醒了，正侧身躺着，一手撑着头，深邃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脸上。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削弱了平日的冷硬，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柔和。见她醒来，他眸光微动，似乎有一丝极快的、类似于慌乱的情绪闪过，随即恢复了惯常的深沉，只是那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像是冰封的湖面下，有了暗流涌动。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比平时低沉许多，像带着细小电流，钻进苏晚晚的耳膜。
她轻轻“嗯”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枕着他的手臂睡了一夜，而他的手，依旧与她十指相扣，掌心相贴处传来令人心悸的温热。这个认知让她脸颊微微发烫，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别动。”他低声说，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霸道的温柔。
苏晚晚的心跳骤然失序，抬眸对上他的视线。那里面不再有昨夜的痛苦与混乱，只有一片沉静的、仿佛经历过暴风雨洗礼后的深海，映着她有些无措的倒影。他看着她，目光从她微红的脸颊，缓缓滑到她因刚醒来而显得格外柔润的唇瓣上，停留了片刻。
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起来，每一个分子都充满了无声的张力。苏晚晚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她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摩挲着，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
他缓缓低下头，气息逼近。苏晚晚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长睫如同受惊的蝶翼般轻轻颤抖。她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种试探的、珍而重之的意味。
然而，预期的亲吻并未落下。他的唇在距离她唇瓣只有毫厘之差时停住了。苏晚晚疑惑地睁开眼，对上他复杂难辨的目光。那里面有渴望，有隐忍，还有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像是害怕打破某种来之不易的平衡。
他最终只是将额头再次抵上她的额头，如同昨夜在露台上那般，呼吸交织，近得能数清彼此的眼睫。
“还疼吗？”苏晚晚轻声问，打破了这令人心慌意乱的沉默。
霍霆越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好多了。”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比任何一次医疗组治疗后都好。”
这话语里的认可，让苏晚晚心底泛起一丝微甜的涟漪。她弯了弯唇角：“那就好。”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依偎着，谁也没有再说话，享受着这暴风雨过后难得的宁静与亲密。阳光一点点爬满房间，驱散了最后一丝药香的余韵，也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小的尘埃，仿佛连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算计与痛苦，也一并被暂时照亮、驱散了。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门外传来了林擎刻意放轻，却依旧清晰的叩门声。
“指挥官，夫人，早餐已经备好。另外……元老院凯尔索议长派人送来了‘慰问品’，并附言，希望指挥官能‘安心静养’。”
林擎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打破了室内旖旎的氛围。
霍霆越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眼底刚刚泛起的柔和瞬间被冷意取代。苏晚晚也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微微收紧了一瞬。
凯尔索议长……昨晚的次声波事件虽然被苏晚晚巧妙化解，但对方显然并未放弃，这“慰问品”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一种警告和持续的施压，意在提醒霍霆越，他依旧处于被监视和算计的漩涡中心。
霍霆越松开了苏晚晚的手，坐起身。他的动作依旧带着大病初愈后的些许虚弱，但脊背却挺得笔直，重新披上了那层属于指挥官的、冷硬的外壳。他看向苏晚晚，目光深沉：“该起床了。”
苏晚晚也坐了起来，理了理微乱的鬓发，点了点头。温馨的泡沫被现实刺破，他们终究还是要面对门外的风风雨雨。
然而，就在霍霆越准备下床的那一刻，他的动作猛地一顿，抬手扶住了额头，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很快被他强行压下，但那瞬间的异样并未逃过苏晚晚的眼睛。
“怎么了？”她立刻追问，心又提了起来。
“没事。”霍霆越放下手，语气恢复平静，甚至对她露出了一个极淡的、试图安抚她的笑容，“只是刚起来，有点头晕。”
他站起身，走向浴室，步伐看起来与平时无异。
但苏晚晚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的不安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层层扩散。她敏锐地感知到，他刚才那一瞬间的眩晕，并非普通的起床低血压，那感觉……更像是在艾灸疏通后，精神海深处某个一直被压抑的角落，被短暂地触及后，产生的细微、却不容忽视的余波震荡。
难道……昨晚的治疗，只是暂时疏通，反而惊动了更深层、更顽固的东西？那潜藏在精神海深处的阴影，并未消失，只是暂时蛰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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