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凤的雷霆手段和精湛技艺,如同淬火的重锤,将野狐岭这群乌合之众初步锻造成型。
但一支队伍光有武力还不够,更需要一个明确的核心和清晰的方向。
秦玉凤擅长治军,而确立权威、凝聚人心、指明前路的重任,则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陈远肩上。
连日来的紧张防御和严苛训练,让堡内物资消耗飞快,尤其是粮食。
原本就不多的存粮,在增加了秦玉凤部三十多张能吃的嘴后,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一种新的焦虑开始在人群中蔓延——仗或许能打赢,但饿肚子的滋味同样难熬。
这天傍晚,训练结束后,众人围坐在篝火旁分食着越来越稀的粥饭,气氛有些沉闷。
王老蔫几口喝完碗里能照见人影的粥,忍不住嘟囔:“这天天练,肚子都填不饱,练出花来有啥用?还不如当初出去抢……”
他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傍晚却格外刺耳。
不少新加入的难民脸上也露出戚戚然的神色,显然也有类似想法。
赵勇瞪了王老蔫一眼,但也没出声呵斥,因为他心里也有些没底。
秦玉凤眉头微蹙,正要开口,陈远却轻轻摆手制止了她。
他知道,光靠弹压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必须从根子上打消这种危险的念头,并树立起新的希望。
陈远站起身,走到篝火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张或迷茫、或焦虑、或疲惫的脸。
“王老蔫的话,我知道,不少人心里都在想。”
陈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觉得咱们守着这破堡子,要粮没粮,要钱没钱,天天练这劳什子队列枪法,是瞎折腾,是自讨苦吃。是不是?”
没人敢接话,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陈远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深沉:“那我问你们,咱们当初为什么逃到这里?是因为外面有活路吗?”
他指向堡外漆黑的山野:“外面是什么?是杀人不眨眼的流寇!是比土匪还狠的溃兵!是趁火打劫的歹人!我们当初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到这里,是因为只有这堵破墙,能让我们暂时喘口气!”
“我们现在吃的这点粮食,是怎么来的?是我们冒着生命危险,用命换来的!是用乌柳皮,是用草药,是靠着大家咬牙坚持,一分一厘积攒下来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更不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
“抢?”
陈远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地看向王老蔫,“你去抢谁?抢那些和我们一样家破人亡的流民?且不说你抢不抢得到,就算抢到了,然后呢?然后我们就成了和‘横天王’、和那些溃兵一样的东西!我们守这堡子还有什么意义?我们和那些我们拼命抵抗的敌人,还有什么区别?!”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敲打在众人心头。王老蔫羞愧地低下了头。
那些心有怨言的人也都面露惭色。
陈远语气放缓,但更加坚定:“我们聚在这里,不是为了当土匪,不是为了苟延残喘!我们要做的,是活下去,是像个人一样活下去!是要在这乱世中,建立一块能让老人孩子安心睡觉,能让咱们凭力气吃饭的地方!”
他走到秦玉凤身边,朗声道:“秦队正为什么留下来?她的本事,到哪里不能混口饭吃?因为她看得起咱们!她相信咱们不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她教我们列阵,教我们杀敌,是为了让我们有力量保护自己,保护身后的父母妻儿!是为了让我们不用再去抢,不用再像狗一样被人追着咬!”
秦玉凤迎着陈远的目光,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陈远这番话,说出了她心中所想,却比她更适合在这种场合说出来。
陈远又走到苏婉清身边,指着她身边晾晒的草药和整理的物资:“苏姑娘,一个官家小姐,为什么跟着我们吃苦?她没日没夜地采药、配药,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受伤的兄弟能活下来!是为了让咱们少受病痛折磨!”
“还有赵大哥,赵二哥,铁柱、石头、木头、狗儿,还有在座的每一位!我们流的每一滴汗,受的每一份累,都不是白费的!我们是在为自己,为我们的后人,挣一条活路!一条堂堂正正的活路!”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带着一种感染人心的力量:“粮食不够,我们可以想办法!后山还有荒地,我们可以开垦!山里有野兽,我们可以狩猎!只要我们人心齐,有力气,就饿不死!”
“但是!”
陈远语气再次变得严厉,“谁要是再想着走歪门邪道,想着靠欺负更弱小的人活命,那就是野狐岭的敌人!是我陈远的敌人!也是所有想堂堂正正活着的兄弟们的敌人!”
他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我陈远今天把话放在这里!野狐岭,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守规矩,出力气的人,有我一口吃的,就绝饿不着你!但谁要是坏了规矩,动了歪心思,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这番话,恩威并施,既戳破了消极情绪的脓包,又指明了未来的方向,更确立了不容挑战的底线。
篝火映照下,陈远的身影在众人眼中仿佛高大了起来。
赵胜第一个站出来,沉声道:“三弟说得对!咱们野狐岭,不养孬种,更不养祸害!谁再敢胡说八道,我赵胜第一个不答应!”
赵勇也吼道:“对!听堡主的!谁不服,先问过我手里的刀!”
“听堡主的!”赵铁柱等年轻人热血上涌,齐声喊道。连王老蔫也赶紧跟着喊,生怕慢了半分。
秦玉凤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暗叹。
陈远这番举动,看似平常,实则意义深远。
他不仅化解了一场潜在的士气危机,更借此机会,正式确立了其“堡主”的核心地位,将个人的权威与集体的生存希望牢牢绑定在一起。
这种凝聚人心的手段,比单纯的武力威慑更加高明。
陈远双手虚按,待众人安静下来,语气恢复了平和:“好了,粮食的事,大家不用担心。明天开始,除了必要的警戒和训练,抽出人手,由我带队,咱们上山,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吃食来源。”
危机化解,人心初定。
陈远以其冷静的头脑、清晰的口才和坚定的意志,完成了作为领袖的第一次公开立威。
野狐岭,这个小小的乱世孤岛,终于有了一个公认的掌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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