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白日的喧嚣与争吵吞噬。团队临时驻扎在一处半塌的地下室里，压抑的气氛比夜色还要沉重。没有人真正入睡，各自怀揣着心事，黑暗中偶尔传来翻身的窸窣声和压抑的叹息。
凌曜独自坐在通道口的断壁上，守望着外面荒芜的废墟。手中的能量检测仪发出微弱的蓝光，映照着他紧绷的侧脸。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仪器边缘，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白日里的一幕幕。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沉重而迟疑。
“凌曜哥。”石猛的声音沙哑，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凌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听到了。
石猛在他身旁坐下，庞大的身躯在夜色中像一座小山。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凌曜以为他只是想来安静地坐一会儿。
“我老家在北方的一个小村子，”石猛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爹娘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把我养大不容易。”
凌曜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打断。
“我当兵走的那天，娘哭成了泪人，爹就站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一直挥手，直到看不见了还在挥。”石猛的声音有些哽咽，“每次想到他们，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活着回去给他们尽孝。”
黑暗中，凌曜能听到这个硬汉压抑的呼吸声。
“林薇说她弟弟才十四岁...”石猛的声音颤抖起来，“十四岁的孩子，能经得住什么？如果换作是我爹娘被挟持，我可能...我可能也会...”
“但我们不是普通人，石猛。”凌曜终于开口，声音冷峻，“在这个地方，一个错误的决定可能会让所有人送命。”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石猛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可是凌曜哥，我们不是一直在说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同伴吗？如果林薇说的是真的，那我们放弃她，不就是亲手把她和她弟弟推向绝路吗？”
凌曜沉默着，石猛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他内心最柔软的角落。他何尝没有过动摇？但当林薇指控苏玥的那一刻，某种更强烈的保护欲压倒了一切。
“我会查清楚真相。”凌曜最终说道，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在那之前，我不能拿所有人的安危冒险。”
石猛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他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沉重。
待石猛走远，凌曜才允许自己流露出片刻的动摇。他闭上眼，指尖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理智与情感在内心激烈交锋，每一个决定都重如千钧。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低语声从远处的角落里传来，仿佛是被微风轻轻拂过一般，若隐若现。这声音虽然微弱，但却像一根羽毛，轻轻地撩拨着他的耳膜，引起了他的注意。
苏玥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孩子一样，孤零零地坐在那片废墟后面。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一点温暖和安慰。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那颤抖透过她单薄的衣衫传递出来，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她把脸深深地埋在臂弯里，似乎想要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然而，那无声的哭泣却还是透过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渗透出来。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别这样。”萧澈的声音传来，难得的温柔。
凌曜的身体瞬间绷紧，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腔中翻涌。
“都是我的错...”苏玥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如果那次我真的没有听从指挥，如果真的是我害了林薇的弟弟...”
“胡说八道！”萧澈打断她，语气坚定，“那次任务我全程和你在一起，你是为了救那个孩子才暴露的。要怪就怪侦察的人没有发现埋伏，怪那些该死的规则！”
“可是我的记忆...”苏玥抬起头，泪眼朦胧，“我总是记不清一些细节，就像是有人在我的脑子里打碎了镜子...”
萧澈在她身旁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有我在。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相信你，保护你。”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一幅近乎唯美的画面。但在凌曜眼中，那画面却刺眼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一股无名火在胸腔中燃烧，既是对萧澈越界举止的愤怒，也是对苏玥轻易接受他人安慰的不满，更多的是对自己此刻情绪的厌恶。
他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一般，身体猛地一转，仿佛要将那个方向从自己的视野中彻底抹去。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股决然的气息从他身上喷涌而出，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将所有的动摇和犹豫都挡在了身后。
那些曾经在他心中盘旋不去的念头，那些让他犹豫不决的情感，在这一刹那间，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论林薇有什么苦衷，无论真相如何，背叛就是背叛。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仁慈和犹豫只会带来更多死亡。他必须做出最理智的决定，为了团队，也为了...那个正在别人怀中寻求安慰的人。
“必须驱逐林薇。”凌曜对自己说，声音冷硬如铁，“明天就执行。”
做出决定后，他的内心反而平静下来。就在这时，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你做得对。”
楚嫣然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穿着一身淡色的防护服，在月光下如同幽灵。她的目光扫过远处仍在交谈的萧澈和苏玥，然后落在凌曜身上。
“在这个世界上，心软的人活不长。”她轻声说，语气中带着一种同病相怜的理解，“我刚才无意中听到石猛和你的谈话...他很善良，但善良会害死所有人。”
凌曜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楚嫣然向前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其实...关于林薇，我可能发现了一些东西。一些能证明她不止是‘被迫’的证据。”
凌曜的瞳孔微微收缩：“什么东西？”
楚嫣然欲言又止，最终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好说，我需要再确认一下。明天...明天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她说完，深深看了凌曜一眼，转身融入夜色中，留下一个令人不安的承诺和新的悬念。
凌曜站在原地，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远处的交谈声已经停止，地下室里传来队友们不安的睡梦呓语。
明天，又将是一场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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