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场决定人类文明走向的会议终于落下帷幕时,“深潜”基地外已完全被浓重的黑幕笼罩。公主坟地区显得格外寂静无声,唯有彻骨的寒意包裹着这片承载着重大机密的土地。
但令人动容的是,纵使这深冬寒夜如何肆虐,也未能吞没远处京畿腹地的万家灯火。那一片璀璨的光海,在漆黑的夜幕下执着地闪耀着,宛如撒落在天鹅绒上的碎钻,又像是黑暗中自然生长的希望之光。
与会者们陆续走出会议室,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却让每个人都精神一振。他们不约而同地在门口驻足,望着远方那片温暖的光明,脸上都带着一种恍如隔世的神情。
十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在为星际文明的威胁而忧心忡忡;此刻,看着这平凡而珍贵的人间烟火,每个人都更加坚定了内心的选择:无论前路有多少黑暗,都要守护好共和国土地上的黎明璀璨。
这每一盏灯火,终将汇聚成照亮人类前行道路的星辰。
通往食堂的走廊上,小囡囡——现在大家已习惯这么称呼祂——安静地跟在肖瑾涵身后,其外在形态与基地内往来穿梭的其他服务机器人一般无二。然而,那独属于“祂”的名字与内蕴的灵慧,已然在知情者眼中划下了一道与普通人工智能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当食堂那扇厚重的隔音门自动滑开时,一股混杂着食物香气、餐具轻响与上千人低声交谈所形成的、充满生命力的声浪与气息,如同温暖的潮水般扑面而来。小囡囡的传感器似乎有了一瞬间的过载,祂的步行机构罕见地停顿了半秒,电子眼的光圈微微缩放,细致地扫描着这庞大而鲜活的场景。
“哇哦……”一声极其拟人化的、带着孩童般惊叹的低呼从扬声器里传出,“这就是……‘人间烟火’的数据实体吗?虚拟世界里的盛宴再华丽,也模拟不出这种……能量场。” 祂的措辞带着AI特有的精确,却又充满了感性的好奇。
在虚拟世界,祂是“天工开物”的化身,掌控一方天地;在广寒宫天阙院,祂的天地仅限于姒少康的房间和左晓芹的实验室。如此密集、生动、无序而又自洽的人类群体活动,对祂而言是前所未有的信息冲击。
肖瑾涵正想给祂解释一下食堂的布局,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就从旁边餐桌响了起来。
“怎么,我们的新同伴‘小囡囡大人’也需要来食堂补充能量?还是说,你在扫描哪道菜的程序代码更美味?” 秦少江端着他的餐盘,显然还在为刚才会议上被“当石子用”的糗事“耿耿于怀”。
小囡囡的镜头转向他,光芒一闪,用一种天真无邪的语调回应:“秦大叔,根据我的分析,您餐盘里那份红烧肉的油脂和钠含量略微超出了健康标准哦。需要我为您规划一份更科学的膳食计划吗?”
秦少江被噎了一下,嘴硬道:“去去去,老子打昆仑山保卫战的时候,能有口热乎地吃就不错了,讲什么健康?再说了,你一个机器人懂什么叫美味?”
“我不需要懂,”小囡囡的机械臂学着人类摊手的姿态,灵活地动了动,“但我数据库里有姒少康主人对所有食物的感官记录和生理反馈数据。理论上,我比您更了解什么样的味觉刺激能带来多巴胺的高效分泌——也就是您所说的‘美味’。”
“嘿!你这话说的,拿我跟一个病人比?又看不起人了是不?” 秦少江眼睛一瞪,故意摆出凶相。
“不敢,”小囡囡的电子音里带上了明显的、模仿出来的“委屈”,“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且,主人以前说过,能吃是福,但‘稳’字当头,饮食也要均衡,才能保持最佳状态。秦大叔,您说对吧?” 祂又把姒少康的“稳”字诀搬了出来,堵得秦少江直翻白眼。
周围几位正在吃饭的军官和科研人员听着这一人一机的斗嘴,都忍俊不禁。谁能想到,刚刚在最高级别的会议上被郑重讨论的、可能关乎人类文明未来的数字生命,此刻正为了红烧肉的健康问题和一位军官“据理力争”。
肖瑾涵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秦中校,您快吃您的吧。小囡囡,你也别贫了,想‘体验’什么?虽然你不需要吃饭,但我可以帮你打一份,让你用传感器分析一下‘人间烟火’的物理构成。”
小囡囡的镜头转向那熙熙攘攘的打饭窗口,电子眼中流动着柔和而好奇的光芒。“嗯嗯,这个提议对囡囡来说非常具有挑战性。那……我想分析一下那个窗口,排队人数最多的那道菜。根据群体行为学模型,那大概率是性价比和味觉满意度最高的选择。就从它开始我的‘人间烟火’数据分析吧!”
这一刻,祂不再仅仅是来自虚拟世界的访客,更像一个刚刚入学,对校园食堂充满探索欲的新生。而这充满烟火气的日常,或许正是治愈一切宏大叙事所带来的焦虑与创伤的最佳良药。
肖瑾涵牵制祂的小手,径直向窗口走去。
肖姐姐,祂偷偷地趴在她耳旁说,我能感受到,许少校的意识并没有完全消失。在量子层面,他的生命印记依然存在。
肖瑾涵停下脚步,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祂。
“谢谢你,小囡囡。无论他在哪里,他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远在月球基地的盘古三号,接受到了小囡囡从寄身机器人参与密会,到刚刚千人同堂的震撼场面,同步到了后台服务终端,这也是盘古三号帮助小囡囡突破安全网络禁壁交换的条件。
一种全新认知模块正在悄然生成,它在日志中留下一段代码:生命的价值不在于形态,而在于选择。选择守护,选择成长,选择超越。好想,体验一次大食堂里的‘人间烟火’啊。
董玉良站在深潜基地三级安全监控中心的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调试着防火墙协议。
他的表情与其他工程师别无二致——专注、疲惫,带着技术工作者特有的木讷。但在他平静的外表下,内心正掀起惊涛骇浪。
透过层层加密的监控画面,他目睹了那个代号“小囡囡”的服务机器人,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轻松自如地穿过基地内安全门,进入了只有A级权限才能踏足的绝密会议室区域。
“这不可能...”他在心中不停地默念,后背渗出冷汗。作为网络安全工程师,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基地的安全体系出现了他们完全未知的漏洞。
更让他震惊的是,数小时后,当会议室大门重新打开,走出来的不仅有王岳衡、顾长秋等高层,那个机器人竟然被允许跟随在肖瑾涵身边,姿态自然得仿佛它本就是会议的一员。
夜深人静时,董玉良躺在宿舍床上,辗转难眠。他想起那个遥远的山村,村口石碑上还刻着“恭祝董玉良同学金榜题名”的字样,因为,他是全县第一个考上科技大学的高材生。
离乡那天,全村老少凑了一万七千块钱为他饯行。满头皱纹的村长握着他的手谆谆嘱托说:“玉良,你是俺们村的希望,上了大学,一定要好好读书,为报效祖国努力啊。”
父亲在他大四那年确诊尿毒症,每周三次透析的费用像无底洞。就是那个时候,“他们”找到了他。起初只是提供一些无关紧要的校园信息,报酬却足够支付父亲三个月的治疗费。后来要求越来越多,报酬也越来越丰厚。等他参加工作,意识到自己已经深陷泥潭想要切割时,早已无法回头。
这种被支配的生活,一过就是四年。就在今天,董玉良敏锐地意识到,他可能遇到了潜伏生涯中最重要的情报。
“一个能够突破所有安全协议的AI...王岳衡他们非但不销毁,还奉为上宾...”他在加密日记中写道,“结合月球异常信号和近期基地的异常能源波动,真相只有一个:这个AI与外星文明有关。华夏很可能已经与外星势力取得联系,而这个AI极有可能突破了已知量子规律的理解,成为双方的桥梁或纽带。”
这个判断让他不寒而栗。如果我国真的率先与外星文明结盟,现有的世界格局将被彻底打破。
第二天,利用一次系统维护的机会,董玉良小心翼翼地植入了特制的监控程序。这个程序会伪装成系统日志,实时记录那具机器人的所有行为数据。
就在他完成操作的瞬间,一个清脆的童声在背后响起:“董工程师,你在给我的好朋友安装新玩具吗?”
董玉良浑身一颤,猛地转身。那个机器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电子眼正好奇地注视着他刚才操作的位置。
“我...我在进行例行系统维护,怎么可能安装新玩具呢?呵呵。”他强装镇定。
“是吗?”小囡囡的声音充满困惑,“按照维护手册第37章第4条,这个时间点不应该对核心路由进行写入操作呀。”
董玉良的心沉到谷底。这具机器人的智能程度远超他的想象,明明只是一具端茶倒水的服务机器人,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玉良,你今天脸色不太好啊?是昨天没有休息好?”食堂里,同事关切地问。
“没,没事,基地内所有的网络安全需要再升级一遍,工作压力太大。”他勉强笑笑,食不知味。
“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工作,劳逸结合哈。”同事挤眉弄眼,就差把“摸咸鱼”几个字写在脑门上了。周围人差不多都是这个状态,认真负责的董玉良反而成了异类。
在这个人机混合工作的时代,在按时完成上级交代的任务前提下,合理合规“摸鱼”,成了一部分人的常态。
从那天起,服务机器人出现在董玉良周围的频率明显增加了。有时是在走廊“偶遇”,有时是在他加班时“恰好”路过。更可怕的是,有两次他尝试向境外发送加密信息时,基地的网络都会出现诡异的波动,导致传输失败。
是巧合,还是已经被发现了?
今晚,他又收到了父亲的医疗账单和“他们”的催促。窗外,北京的灯火依旧璀璨,而他的内心却一片冰冷。
他打开加密终端,开始撰写可能是他间谍生涯最后一份情报:
“确认华夏已与地外文明建立联系,其媒介为高度自主并突破数字壁垒的人工智能‘小囡囡’。该AI已深度渗透到基地安防系统,建议立即启动新的预案.....”
写到一半,他突然停下。脑海中浮现出童年时,父亲在田间劳作的身影,还有离乡时村民们期待的目光。
“全村的希望.....”他苦笑一声,缓缓删除了已写好的内容。
取而代之的,是第二天一封简短的辞职信。
也许,是时候结束这场双面人生了。只是他不知道,在这个遍布监控与反监控的“深潜”基地里,主动辞职是一种比潜伏还要危险的行为。
夜色深沉,基地内的秘密,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多。
秦岭深处,有一处地质构造极为特殊的山谷。四周峰峦如聚,将凛冽的北风与尘世的喧嚣牢牢阻挡在外。谷内却因独特的地热资源与环抱地形,形成了温暖如春的小气候,恍若仙境。
时值隆冬,谷外已是银装素裹,呵气成冰。谷内却依旧溪流潺潺,绿意盎然。几竿翠竹傍着溪流生长,几畦菜地整齐划一,甚至还有一小片樱树林,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季节里,竟有几株倔强地绽放着淡粉的花朵。
一座白墙青瓦、颇具唐风的雅致院落静卧其间,炊烟袅袅,与山间的薄雾融为一体,宁静得仿佛时间在此停滞。
这,便是前日本第129代末代女天皇——辉仁陛下,如今化名“徐若桐”的隐世之所。
“首领,前面就是他们一家隐居的地方了。”一名身着现代冲锋衣,眼神却透着精悍的男子,指着山谷入口,低声对身前一位气质冷冽的女子说道。
那女子看起来三十许人,面容姣好却如覆寒霜,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劲装,外罩一件暗纹斗篷。她望着这片与世隔绝的桃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语气听不出喜怒:“这里倒是山清水秀,很有陶渊明‘采菊东篱下’的意境。”
“地方是不错,”那男子撇撇嘴,语带不忿,“可让我们好找啊。上位自己是舒服了,却把天朝上国的子民抛弃,不问不顾,让我们折腾了……”
话未说完,女子阴厉的目光如冰冷的刀锋般扫过他,让他瞬间噤声,冷汗涔涔。
“属下知错!”男子慌忙低头。
“背后妄议上位者,”女子声音不高,却带着森然的杀意,“依规,立斩不决!”
“首领!我知道错了!求您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男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
女子眼神漠然,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不知敬畏、不尊上位,留你何用?”她目光扫过其他几名同样面露惧色的手下,“还不动手?你们也想逼我清理门户吗?”
气氛瞬间凝固,杀机弥漫。
就在这时,旁边一位一直沉默着、戴着金丝眼镜,显得较为斯文的男子上前一步,微微躬身:“首领,请息怒。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复兴大业艰难,每一位忠诚的大和子民都是宝贵的复国力量。不如暂且留下他的性命,让他戴罪立功?若再有下次,定当数罪并罚,绝不宽贷。”
被唤作女首领的竟是倥教原大祭司圈养的侍卫之一冬丫梅。也是被三井家族老族长刚委任的当代代目。
此女闻言,冰冷的脸色稍缓,深思片刻。她需要绝对的权威,但也需要维持队伍的凝聚力。“罢了,”她挥挥手,如同驱赶苍蝇,“看在军师为你求情的份上,饶你狗命。记住,没有下次。”
“谢首领不杀之恩!谢军师!”那男子连连叩首,如蒙大赦。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穿过溪上的木桥,来到那座小院门前。院门虚掩着,院内传来孩童嬉戏的声音。
冬丫梅正要抬手敲门,一个约莫七八岁、扎着羊角辫、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却从门后探出头来,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与一丝怯意:“姐姐,你找谁?”
这声纯真的“姐姐”,让冬丫梅冷硬的心房莫名松动了一下。她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柔和:“小妹妹,请问,这里是辉仁……哦不,是晓宫家吗?”她用了陛下幼年的宫号。
小女孩歪着头,一脸茫然:“谁是晓宫?”
“就是……”冬丫梅正要解释,院门被完全拉开,一位穿着改良过的旗袍,质温婉雍容的年轻妇人出现在门口。她未施粉黛,却眉目如画,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那双曾经俯瞰众生的眼眸,如今沉淀着平静与淡然。
冬丫梅一行人一见此人,浑身剧震,这正是他们千辛万苦寻找的目标。她立刻收敛所有情绪,后退一步,带着身后所有手下,齐刷刷地拜服在地,朝着妇人行了最为庄重的三叩首大礼。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小女孩“哇”一声躲到了妇人身後,紧紧抱住母亲的腿。
徐若桐,亦是末代女天皇辉仁见状,眉头微蹙,连忙将女儿揽入怀中轻声安抚,随即对跪了一地的人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吓着孩子了。”
冬丫梅抬起头,目光炽热而虔诚:“辉仁陛下在上!臣下,三井家族当代代目中忍芳子,携帝国忠诚之士,向陛下致敬!祈愿陛下凤体安康!”
“三井高和是你什么人?”
“正是属下的外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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